第146章 老鳏夫擅闯(1 / 2)

日子像冻河的水,表面梆硬,底下暗流涌动。王婆子那场被骂得屁滚尿流、糊了一地屎尿遁走的闹剧,像块又臭又硬的石头,砸进了小兴屯这潭浑水里。涟漪荡开,带着污秽和恐惧,也带着更邪乎、更腌臜的风言风语,像冻土里钻出的蛆虫,扭扭歪歪,爬满了屯子的墙根旮旯。

“听说了吗?王婆子让李婆子骂得屎尿齐流!滚回娘家了!”

“啧啧啧,那场面!臊臭冲天!熏得人三天吃不下饭!”

“该!让她嘴贱!给李婆子说亲?那不是老虎嘴里拔牙——找死嘛!”

“哼!说亲?我看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刘老根那穷酸样儿!也配?!”

“配不配的……架不住有人想攀高枝儿啊!李家那新屋!多亮堂!多气派!”

“啧啧啧,穿新鞋走老路,老树还想缠烂藤呢!也不怕闪了老腰!笑掉人大牙!”

这股邪风,像长了翅膀,扑棱棱飞过屯子间的冻土,也飞进了隔壁屯老光棍刘老根那间漏风的破窝棚里。

刘老根枯槁得像根霜打蔫的老茄秧,裹着件油渍麻花、露着灰白棉絮的破棉袄,驴脸上沟壑纵横,一双眼睛常年眯缝着像两口枯井。王婆子收了铜板拍胸脯保证去说亲的事儿,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尖子直哆嗦。李家新屋!青砖灰瓦!亮堂气派!月月有票子的工人儿子!这要是攀上……破窝棚换大瓦房!勒紧的裤腰带就能松松了!他手哆嗦着,从炕席底下摸出件洗得发白、打着补丁、还算囫囵个的旧褂子换上。又翻出个磨得油光发亮、瘪塌塌的小包袱皮,把几件破衣烂衫、半块硬得硌牙的苞米面饼子胡乱塞进去。嘴角极其艰难地向上咧开一道黑黢黢的缝,露出几颗焦黄稀疏的老牙,扯出一个带着馊味的、贪婪的狞笑。

李家?

李凤兰?

守寡几十年?

炕头冷着吧?

他刘老根!

身子骨还硬朗!

能挑水!能劈柴!能暖被窝!

凭啥不行?

王婆子说没说不成?

呸!

那老婆子嘴皮子不利索!

他刘老根亲自去!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那亮堂堂的大瓦房!

他住定了!

刘老根手死死攥着小包袱,佝偻着背,深一脚浅一脚踩着冻得半化的泥路,像只闻着腥味的土耗子,朝着小兴屯李家新屋的方向,蛄蛹着挪去。一双眼睛里闪烁着贪婪的精光和一种深不见底的痴妄。

晌午。

日头惨白,没什么暖意。寒风卷着尘土和细碎的雪沫子,抽得人脸皮生疼。

李家新屋的院子里。

李凤兰缩在灶房门口的小马扎上。手拿着把豁了口的旧菜刀,“哐哐哐”地剁着冻得梆硬的酸菜疙瘩。一双眼睛低垂着,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嘴角那两道深刻的皱纹向下牵拉着,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酸菜特有的、带着发酵味的清苦气,混合着冻土的寒气。

王大柱蹲在墙角,手拿着把钝斧子,“吭哧吭哧”地劈着柴火。脸上没什么血色,眼睛茫然地盯着地上散落的木屑。王二强佝偻着背,在院子另一头闷头修着破犁铧,手沾满油污,眼睛锐利地盯着手里的活计,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和一丝深藏的阴郁。赵春花和张秀芬缩在堂屋门口,手纳着鞋底,眼睛不时偷偷瞟一眼灶房门口那个佝偻沉默的身影,眼神里充满了不安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小春丫蹲在鸡窝边,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几只啄食的芦花鸡。

空气沉闷得像冻透的猪油。

只有剁菜声、劈柴声、修犁铧的叮当声,在寒风中低低地回荡。

就在这时。

院门口那扇新糊了白灰的木板门。

“吱呀——”一声。

被一只、沾满泥污的手。

推开了。

一个佝偻得跟老虾米似的身影。

裹着一件油渍麻花、露着灰白棉絮的破棉袄。

顶着一头花白、油腻、沾着草屑的乱发。

驴脸上沟壑纵横,一双眼睛眯缝着,闪烁着贪婪的精光和一种深不见底的痴妄。

手死死攥着一个磨得油光发亮、瘪塌塌的小包袱。

深一脚。

浅一脚。

踩着冻硬的泥地。

“噗噗”作响。

像只笨拙的、滚动的土坷垃。

挪进了李家新屋亮堂堂的院子。

是刘老根。

他一双眼睛滴溜溜扫过亮堂的青砖灰瓦房,扫过新打的家具,扫过院里几只肥硕的芦花鸡,最后死死钉在灶房门口那个佝偻着背、正在剁酸菜的身影上。嘴角极其艰难地、极其用力地向上咧开一道黑黢黢的缝,露出几颗焦黄稀疏的老牙,扯出一个带着浓重馊味和贪婪的、自以为是的笑容。声音拔高,带着一股子刻意的热乎劲儿和一种深不见底的无耻:

“哎哟喂!凤兰妹子!忙着呢?剁酸菜呢?瞧瞧这新屋!亮堂!气派!啧啧啧,真不愧是咱屯里头一份!”

这话!

像一块烧红的烙铁!

猛地烫进了死寂的空气里!

瞬间!

灼得人头皮发麻!

院子里所有的声音!

瞬间!

戛然而止!

剁菜声停了。

劈柴声停了。

修犁铧的叮当声停了。

纳鞋底的针线停了。

连鸡窝边啄食的芦花鸡都猛地抬起头,细小的眼睛警惕地瞪着这个不速之客!

空气!

凝固了!

像冻透的猪油!

沉重!

窒息!

李凤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