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院门外的脚步声(1 / 2)

中秋的月亮圆了又缺,像个被啃了一口的白面馍馍,挂在灰蒙蒙的天上,撒下一点清冷的光。屯子里那股子过节的热乎劲儿,像灶膛里烧尽的柴火,渐渐凉了下来。风也一天比一天硬,刮在脸上,像小刀子剌肉。

李家院里,倒是比往常多了几分“人气儿”。不是过节,是“送八月十五”的尾巴还没扫干净。屯子里嫁出去的闺女,陆陆续续挎着小包袱、提着篮子回娘家。篮子里装着没吃完的月饼、果子,或者新蒸的粘豆包,算是补上“八月十五”的礼数,也是秋收后难得的走动。

隔壁院墙头,传来张婶子敞亮的笑声:“哎哟!大妮儿!回来啦!快进屋!外头冷!娘给你捂捂手!哎哟!这槽子糕!还热乎着呢吧?你婆婆真舍得!快尝尝!”

“娘!您吃!我婆婆特意让带的!说您爱吃甜的!”

“哎!好!好!我闺女孝顺!……”

那笑声,那亲热劲儿,像针一样,扎进李家院里。

李家院里,也有人在忙活。赵春花在灶台边刷着积了厚厚一层油垢的大铁锅,水声哗啦。张秀芬坐在小马扎上,就着最后一点天光,缝补着铁蛋开裆的棉裤。王大柱和王二强在院角吭哧吭哧地劈着过冬的柴火,斧头砍在硬木头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老四王四喜闷头在后院掏猪圈,铁锹刮着冻硬的地面,“嚓嚓”作响。老六王六子,屁股底下像长了刺,在院里转来转去,一会儿踢踢柴火垛,一会儿扒拉扒拉鸡食盆,眼神时不时往院门外瞟。

铁蛋和妮妮,穿着开裆棉裤,小脸冻得通红,在院里追着几只蔫头耷脑的芦花鸡跑,咯咯的笑声像碎玻璃,在冷风里蹦跶。

“哥!抓住它!抓住那只大花鸡!”

“别跑!站住!让我摸摸尾巴毛!”

李凤兰,坐在堂屋门槛的小马扎上。一双眼睛低垂着,手里拿着一件老四王四喜磨破了袖口的旧棉袄,就着屋里透出的昏黄灯光(为了省油,没点院里的灯),慢悠悠地缝着。粗针大线,在她粗糙的手指间笨拙地穿梭。她缝得很慢,很专注,仿佛要把所有的心思,都缝进那密实的针脚里。

可她的耳朵,却像最灵敏的猎犬,支棱着。院墙外,每一声脚步响,每一声自行车的铃铛声,每一声邻家闺女喊“娘”的脆亮嗓音……都像一根无形的线,猛地拽紧她的心弦!让她手里的针,不自觉地顿一下!一双眼睛,下意识地抬起,望向那扇紧闭的、糊着旧报纸的院门!

脚步声近了……又远了……

铃铛声清脆……拐进了隔壁院……

“娘!我回来啦!”——是前院老刘家的闺女……

“哎哟!二丫!快进屋!冻坏了吧?”——是西头孙大脚家……

每一次!每一次期待被点燃!又被冰冷的现实狠狠浇灭!那扇破旧的院门,像一块沉重的墓碑,死死地杵在那里!纹丝不动!没有期待中的“吱呀”声!没有那声熟悉的、带着怯懦和思念的——“娘”!

李凤兰一双眼睛,一次次抬起,又一次次失望地垂下。她手里的针线,越来越慢,越来越沉。胸口那块地方,像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了,闷得发慌!又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疼得她喘不过气!

小芬……

她的小芬……

嫁到小河村周家……

才十几里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