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到了10楼,顿了一下,门没开——大概是有人按了上行键,又取消了。数字继续往下跳,9、8、7……顾时砚又开了口,这次的声音比刚才更轻,像是随口提起:“张姐说,你上周感冒了?”
林未晚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她上周请了半天假的事。那天她烧到38度,晕乎乎地发了请假邮件,抄送了整个项目组,他后来在邮件里回复“注意休息,工作交接给小陈暂代”,语气公事公办,和抄送的其他人没两样。她以为他早忘了,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
“嗯,小感冒,已经好了。”她小声回答,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保温杯盖,“谢谢顾总监关心。”
“没事。”顾时砚的声音淡下去,没再说话。电梯里又恢复了沉默,只有电梯运行的声音,还有墙上挂钟的滴答声——这电梯里居然装了个小挂钟,指针走动的声音很轻,却一下下敲在心上,像在数着两人之间那些没说出口的话。
林未晚偷偷抬眼,从电梯门的倒影里看他。他靠在电梯壁上,头微微偏着,看着外面漆黑的楼道,侧脸的线条比以前硬朗了些,下颌线更清晰,也更冷了。以前他总爱靠在她身边,不管是在办公室加班,还是在江边吹风,都会把胳膊搭在她肩上,头轻轻靠过来,说“林未晚,我有点累”,那时候他的侧脸软乎乎的,带着点依赖的样子。
现在他累了,大概只会一个人在办公室里修图纸,发一条没配文的朋友圈,或者在电梯里,隔着半部电梯的距离,问一句无关痛痒的“感冒好了吗”。
电梯到了1楼,门缓缓打开,外面大厅的灯亮着,保安大叔坐在前台后面,低头看着手机,听见电梯声,抬眼看了一下,又低下头去。顾时砚先走出电梯,站在门口等她,没催,也没往前走,就那样站着,手里还搭着那件西装外套。
林未晚跟着走出去,脚步有点乱,差点撞到电梯门。顾时砚伸手扶了她一下,指尖刚碰到她的胳膊肘,又像被烫到一样缩了回去,很快移开目光,往大厅门口走:“我车在那边,你……”他顿了顿,回头看她,“要不要顺路送你?”
林未晚心里猛地一跳,像有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她想起上次暴雨,看见他撑着伞站在路边,却没敢上前;想起他递来的咖啡,她犹豫着没接;想起返程时的晕车药,她也没要。这次要是点头,好像就打破了什么一直维持着的平衡——那种“远观”的、安全的平衡。
她咬了咬下唇,摇头,声音有点发涩:“不用了,顾总监,我家就在附近,走回去就行。”她撒谎了,她家离公司要走二十多分钟,这个点路上没什么人,路灯也稀稀拉拉的,但她不敢上车,不敢和他在密闭的空间里待更久,怕那些藏在心里的软肋,会不小心露出来。
顾时砚没坚持,点了点头:“那注意安全。”他说完,转身往停车场的方向走,脚步没停,西装外套被晚风稍微吹起来一点,很快又垂下去,像他压下去的那些情绪。
林未晚站在大厅门口,看着他的背影走远,直到那辆黑色的车开出来,从她面前缓缓驶过。车窗开着一条缝,她看见他握着方向盘的手,骨节分明,和朋友圈里握着美工刀的手一模一样。车子开远了,尾灯的红光越来越淡,最后消失在夜色里。
她才收回目光,抱着保温杯往家的方向走。晚风比刚才凉了点,吹在脸上,有点疼。手里的保温杯还是温的,像下午他递过来时的温度,像他刚才在电梯里轻描淡写的问候,像他朋友圈里那些藏着过去的生活碎片——都是温的,却又隔着一层,碰不到,也不敢碰。
走到第一个路口时,林未晚拿出手机,解开锁屏,下意识点开了朋友圈。顾时砚的动态还是停留在晚上十点多那条修图纸的照片,没更新,也没新的评论。她往下滑,又看到了那条“晚归”的动态,照片里的江边夜景,和现在她头顶的夜空,有点像,却又不一样——那时候的夜空下,有他在身边,现在只有她一个人,抱着一杯快凉掉的温水,走在空荡的街上。
手机屏幕暗下去,映出她的脸,眼底有点红。林未晚把手机塞回口袋里,加快了脚步。她知道,明天到了公司,她还是那个“林设计师”,他还是那个“顾总监”,在会议室里公事公办地讨论方案,在茶水间偶遇时尴尬地沉默,在朋友圈里,远远看着他的生活碎片——就像刚才电梯里的独处,短暂的靠近,又很快分开,才是他们现在该有的样子。
只是心里那点软,那点藏不住的念想,还是会在这样的深夜里,悄悄冒出来,跟着晚风一起,飘向他开车消失的方向,飘向那些再也回不去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