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底黑泥依旧贴合,纹路隐没,但那种微弱的共振仍在。他掏出手机,翻出刚才拍的照片:歪脖子柳树、断裂栏杆、长椅背面刻着的“Lx”字母。每一张都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可现在看去,每一张都藏着未完成的句子。
他点开地图软件,输入“城西郊野公园”,放大湖东岸区域。手指悬在屏幕上方,迟迟未点下收藏按钮。
不是犹豫。
是在等。
等那个埋在土里的声音,再给他一点线索。
五分钟后,鞋底温度骤升一度。
不是烫,是提醒。
丁浩低头,看见黑泥表面那道纹路再次浮现,这次不再是静态裂痕,而是在缓慢流动,像一条微型河流,从鞋跟方向缓缓涌向脚尖。
他立刻起身,走向最近的公交站牌,目光扫过即将发车的线路牌。
37路——途经城西郊野公园南门。
他刷卡上车,坐在靠窗位置,右脚始终微微抬着,不让鞋底完全接触车厢地板。黑泥的流向没变,依旧朝前,且震动频率加快了些,像是在催促。
车子启动,驶离站台。
窗外街景流动,丁浩没看风景,而是盯着自己映在玻璃上的侧脸。瞳孔深处,有某种东西正在沉淀:恐惧被剥离了,愤怒还未生成,剩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他终于明白,通灵能力不是天赋,是债务。每一个愿意向他开口的灵魂,都在用最后一点执念偿还生前未尽之事。
而他还得起的方式,只有听清楚。
车行二十分钟,抵达公园南门。丁浩下车,脚步比来时稳得多。他没直接往湖边走,而是绕到东岸外围一片杂草丛生的缓坡,蹲下身,将右手掌心贴在潮湿的泥土上。
不是试探。
是回应。
黑泥在他鞋底轻轻一震,像是点头。
泥土之下,那股熟悉的压抑情绪再次浮现,不再是单纯的委屈,而是一种近乎羞怯的确认——就像小孩终于等到大人蹲下来平视他,既想哭,又不敢哭出声。
丁浩没问问题。
他只是维持掌心贴地的姿势,低声说:“我在。”
这一次,阴气波动变了。
不再是单向传递,而是双向流动。他感觉到对方的情绪开始松动,像冻土解封的第一道细缝。紧接着,鞋底黑泥纹路猛地亮起一道微光,照进他脑海的不再是画面,而是一个词:
“哥哥”。
不是称呼他。
是死者生前最后想到的人。
丁浩喉结动了动,没说话。
他知道,这句话不是对他说的。
是那个孩子,在等“哥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