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开口,声音沙哑得说道:“…水…”
江婉小心的扶起他一点,用特制的吸管喂他喝了几小口温水。
几口水下去后,他似乎恢复了一丝气力,但眼神中的涣散和惊悸却并未完全褪去。他靠在升起的床头,微微喘息着,目光扫过自己缠满绷带的身体,最后落在左肩那厚厚的敷料上,眼神中充满了复杂。
“你昏迷了四天…”江婉轻声说着,尽量用简洁的语言告诉他目前的情况,“秦医生处理了伤口,用了家里的药…老宅那边…”她顿了顿,没有立刻说出诡藏室的暴动,“暂时稳定,我在监控。”
林见深闭上了双眼,似乎连听这些话都耗费了他巨大的精力。再次睁开时,那深陷的眼窝下是浓重的青黑,眼中布满骇人的血丝,整个人透着一股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疲惫和虚弱。
“那东西…”他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心有余悸的沉重,“…‘厉凶’的怨念…太强了…”
他的目光再次变得有些空洞,他艰难的组织着语言:“封印它…不只是力气活…它的恨…它的绝望…它的疯狂…在封印完成的刹那…会像…像溃堤的洪水…直接…冲击封印者的心神…”
林见深的身体控制不住的微微颤抖起来,他下意识抬起未受伤的右手,用力按住了自己的太阳穴,仿佛在抵御着某种无形的剧痛。
“就像…”他喘息着,声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痛苦,“…强行…把一片…沸腾的…血海地狱…塞进你的脑子里…塞进你的…每一个念头里…”
他猛然闭上眼睛,额角也渗出细密的冷汗,牙关紧咬,似乎在极力压制着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松开右手,疲惫的靠在枕头上,脸色比之前更加惨白。
“噩梦…”他声音低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全是…血光…扭曲的脸…哭嚎…尖叫…一遍又一遍…甩不掉…”
江婉的心脏极其得疼痛,痛得无法呼吸,她终于明白,为何他苏醒后的眼神会如此涣散、惊悸,为何他看起来如此疲惫不堪。
身体的创伤在秦医生的治疗和林家秘药的作用下,或许终能愈合。但这份在封印厉凶时,被强行灌入精神污染。
那由最极致的恨意、绝望和疯狂凝聚成的“血海地狱”,才是更为致命、也更难以愈合的代价!
这份精神的重压,日积月累,每一次与高阶凶物的搏杀,都是一次对灵魂的残酷冲刷和侵蚀。它们潜伏在意识的深渊,化作永不消散的噩梦,啃噬着理智的堤坝,消耗着生命的本源。
江婉紧紧握着他那只依旧冰凉的手,试图传递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她看着他深陷的眼窝、布满血丝的双眼、紧锁的眉头和那无法掩饰的精神创伤,泪水无声地滑落。
守护的代价,竟恐怖如斯。身体的伤痕或许可视,而这精神的千疮百孔,又有谁能看见?又有谁能分担?都是他独自一人,在灵魂的战场上,与那些被镇压的恶念进行着永不停止的拉锯战。
病房瞬间内陷入了一片寂静,只有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洒进来,却驱不散那份笼罩在灵魂深处的冰冷阴霾。
精神的堡垒,在厉凶的冲击下已然摇摇欲坠,而修复它,远比修复肉体的伤口,要艰难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