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见深的目光终于从虚空中收回,重新落在江婉脸上。他的眼神温和依旧,却像隔着一层无法穿透的冰面,清晰的传递出“到此为止”的信号。
“老物件经历的年头久了,沾染的因果也杂。有些污渍,看着不起眼,却可能连着些……不好的过往。”他避开了“怨凶”、“魂”这些江婉已经隐约触及核心的词汇,用了更模糊、更符合普通人认知的“不好的过往”、“不干净的东西”来解释。
他拿起筷子,重新夹起一块酱黄瓜,动作恢复了之前的流畅,“吃饭吧,粥快凉了。”
他不再看江婉,仿佛刚才那段关于死亡和诡异梳子的对话,只是一段无关紧要的插曲。他专注的吃着早餐,咀嚼的动作斯文而规律。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他低垂的睫毛上,投下两小片扇形的阴影,让他此刻沉静的侧脸显得有些阴沉。
江婉握着勺子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粥的热气氤氲上来,熏得她眼眶有些发酸。她看着他平静用餐的样子,昨夜黑暗中他指尖无意识的抽搐、绷紧的身体线条,还有此刻这刻意回避的态度,在她眼前重叠、交织。
沾上不干净的东西……不好的过往……
这轻飘飘、带着几分玄学意味的告诫,在江婉听来,却无异于一种冰冷的确认!他承认了那把桃木梳有问题!他承认了“不干净的东西”的存在!他甚至知道它们会附着在来源不明的旧物上!但他拒绝深谈,拒绝解释那“不好的过往”具体意味着什么?
他在隐瞒。用最温和、最日常的方式,在她面前筑起了一道冰冷的墙。
而这堵墙,则横亘在她与最亲密的枕边人之间,让她清晰地意识到,他们虽同床共枕,却活在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里。他的守护,他的疲惫,他指尖可能沾染的污秽,甚至他可能面临的危险……她都无权知晓,只能隔着这堵冰冷的墙,独自揣测,独自恐惧。
早餐在一种微妙的、令人压抑的沉默中继续。只有碗筷轻微的碰撞声,在空旷的餐厅里显得格外清晰。王妈端上刚蒸好的小花卷,热气腾腾,香气扑鼻,却丝毫无法驱散弥漫在两人之间那无形的寒流。
林见深很快吃完了自己那份,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动作依旧优雅。他站起身,晨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影。
“我去书房了。”他声音温和,如同往常一样交代行踪,“上午要整理一批刚收来的拓片,琐碎得很。”
他迈开步子,步履沉稳的走向通往内宅的回廊。阳光在他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随着他的移动,最终融入了回廊入口那片深沉的阴影里。他的背影,沉静依旧,却带着一种走向既定战场般的沉重。
江婉坐在原地,面前的粥已经彻底凉透,凝起了一层薄薄的膜。她低头,看着碗中自己模糊的倒影,以及倒影旁那几块凝固的粥皮。
沾上不干净的东西……
丈夫温和却冰冷的告诫,如同诅咒般在她耳边回响。她拿起冰凉的瓷勺,无意识的搅动着碗里冷掉的粥,粘稠的米粒相互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像极了昨夜,西厢深处,那指甲刮过朽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