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流言蜚语(2 / 2)

一种陌生的、近乎恐慌的焦灼感,瞬间攫住了黄砚舟的心脏!比任何商战失利、比面对林正明的明枪暗箭,都要来得猛烈!他猛地站起身,带翻了沉重的红木座椅,发出巨大的声响。

“备车!立刻!”他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刀刃,带着不容置疑的雷霆之怒,“封锁南峇鲁海滩东侧!调所有能动用的人手,给我一寸一寸地搜!活要见人……”后面四个字,被他生生咽了回去,眼底却翻涌起一片猩红的血色风暴!

深黑色的轿车如同离弦之箭,撕裂槟城湿热的夜幕,朝着南峇鲁海滩疾驰。车窗外的流光溢彩飞速倒退,映在黄砚舟冰冷紧绷的脸上,变幻不定。他紧抿着唇,下颌线绷得如同刀锋,指节因为用力握着而泛白。掌心被笔尖刺破的伤口,丝丝缕缕的痛感传来,却远不及心底那股陌生的、因失控而滋生的暴戾来得猛烈。

那个蠢女人!她以为一走了之就能解决问题?她以为大海能洗刷掉什么?她身上还打着林正弘的烙印,打着“拾光”的烙印,更打着……他黄砚舟的烙印!是他亲口说的——“林正弘托付给我的人,一个都不能少!”她竟敢……竟敢试图消失?!

车子在崎岖的沿海公路尽头停下。前方是陡峭的崖壁和一片在夜色中如同怪兽脊背般狰狞起伏的黑色礁石群。海风呼啸,带着咸腥和巨大的轰鸣。

“少爷,司机最后看到林小姐就在这片礁石区下的车,但具体位置……”阿忠快速汇报,脸色严峻。海浪声太大,人力呼喊根本无用,强光手电的光柱在嶙峋的礁石间扫过,如同探照灯,却难以穿透所有的阴影角落。

黄砚舟一言不发,推开车门,深黑色的昂贵西装外套被他随手扯下扔在车内,只穿着一件挺括的白衬衫,大步踏入冰冷的海水和湿滑的礁石滩。强劲的海风瞬间灌满他的衬衫,勾勒出宽肩窄腰的紧绷线条。昂贵的皮鞋踩进冰冷刺骨的海水和尖锐的砂石中,他毫不在意,鹰隼般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每一块巨石的阴影。

“李晚星!”他厉声喊道,声音穿透海浪的咆哮,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怒火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绷,“出来!”

回应他的,只有海浪永不停歇的撞击声和呼啸的风声。

焦灼如同毒火,一寸寸灼烧着他的理智。他强迫自己冷静,目光如同探照灯,不放过任何一丝痕迹。突然,他脚步一顿。前方一块最高最险峻的礁石边缘,似乎有一抹与夜色不同的、极淡的灰白色……像是……被海水打湿的丝绸?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黄砚舟瞳孔骤缩,没有丝毫犹豫,踩着湿滑陡峭的礁石,身手矫健地攀爬而上!海风猛烈,吹得他衬衫紧贴在身上,猎猎作响。

当他终于攀上那块巨大礁石的顶端时,看到的景象让他的呼吸瞬间停滞!

李晚星背对着他,蜷缩在礁石最边缘,像一片随时会被狂风卷走的落叶。珍珠灰的丝绒礼服湿透了,紧紧包裹着她单薄的身体,下摆浸在涌上的冰冷海水中。散乱的黑发被海风吹得狂舞,遮住了她的侧脸。她一动不动,望着脚下漆黑翻涌、如同深渊巨口般的海面,仿佛一尊失去了所有生气的石像。那背影透出的绝望和死寂,比冰冷的海水更刺骨!

“李晚星!”黄砚舟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沙哑和紧绷,几个大步冲到她身后,一把扣住了她冰冷湿透的纤细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你疯了?!给我回来!”

被他猛地一拽,李晚星的身体晃了晃,却没有回头。她像是被惊醒的木偶,缓慢地、僵硬地转过头。

当黄砚舟看清她的脸时,饶是心硬如铁,也感到一阵心惊!

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湿漉漉的头发黏在脸颊和额角,遮掩了那道淡去的伤痕。原本清亮的眼眸此刻空洞得吓人,仿佛所有的光都被吸走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绝望和麻木。更刺目的是,她左手无名指上,那枚“星舟”戒指周围,赫然是一圈新鲜的血痕!皮肉翻卷,鲜血混着海水,正沿着她冰冷的手指蜿蜒流下!

“回来?”李晚星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空洞的眼神落在黄砚舟脸上,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绝望到极致的笑容,“回哪里去?回那个被无数人戳着脊梁骨骂我是‘罪犯的女儿’、‘靠身体上位的傀儡’的地方?回到你为我打造的、镶着金边的笼子里去?”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歇斯底里的尖利和控诉:“黄砚舟!你满意了?!你把我推上那个万众瞩目的位置,让我以为我真的能靠自己的力量飞起来!可结果呢?结果就是让我摔得更惨!摔进南洋最肮脏的泥潭里!被所有人唾骂、践踏!连我阿爸死了十五年都不得安宁!这就是你要的吗?!这就是你所谓的‘看看你的力量’?!”

滚烫的泪水混合着冰冷的海水,再次汹涌而出。她用力地、徒劳地想要甩开他铁钳般的手腕:“放开我!你放开我!让我走!让我去死!死了就干净了!死了就再也没人能骂我阿爸!骂我是……是你的……”

最后那几个肮脏的字眼,她终究没能说出口,巨大的屈辱和悲愤哽住了她的喉咙,只剩下破碎的呜咽。

黄砚舟看着她崩溃绝望的模样,听着她字字泣血的控诉,心底那股因她失踪而燃起的暴戾怒火,竟奇异地被一种更沉重、更尖锐的东西所取代。那是一种……被误解的刺痛?还是看到她被伤得如此之深时,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心悸?

“闭嘴!”他猛地低吼一声,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如同惊雷炸响在她耳边,瞬间压过了她的哭喊和海浪的咆哮。他非但没有松手,反而更用力地将她往自己这边拽,另一只手猛地扣住她另一侧的肩膀,强迫她面对自己,强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

“死?”黄砚舟的眼底燃烧着冰冷的火焰,那火焰深处,却翻涌着一种近乎偏执的、不容置疑的决绝,他死死盯着她空洞绝望的眼睛,一字一句,如同淬火的钢钉,狠狠钉入她的灵魂:

“谁准你死了?!”

“林晚星,你给我听清楚!”

“你的命,是你阿爸用命换来的!是他托付给我的!”

“你的‘拾光’,是你阿爸的心血!是你亲手设计出来的‘凤凰’!”

“那些躲在阴沟里的老鼠,那些只敢在报上吠叫的废物,他们算什么东西?!他们有什么资格决定你的生死?评价你的价值?!”

“想用死来逃避?来证明他们的污蔑是对的?李晚星,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懦弱?!这么不堪一击?!”

他的声音一句比一句重,一句比一句狠,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李晚星摇摇欲坠的心防上!那冰冷的、带着怒火的视线,像两道探照灯,穿透她绝望的迷雾,直刺她灵魂深处那点残存的不甘!

李晚星被他吼得怔住了,空洞的眼神里似乎有了一丝微弱的波动。懦弱?不堪一击?不……她不是……她只是……太痛了……痛得无法呼吸……

就在她心神剧震的瞬间,一股更大的海浪猛地拍击在脚下的礁石上!“轰隆!”巨响伴随着飞溅的冰冷海水,如同暴雨般兜头浇下!

黄砚舟反应极快,下意识地将她往自己怀里猛地一带,用身体挡住了大部分袭来的冰冷浪花!

“呃!”李晚星猝不及防,被他强大的力量带得撞进他坚实的胸膛。冰冷的海水浸透了他单薄的白衬衫,瞬间紧贴在他滚烫的皮肤上。

而就在这一撞一扯之间,李晚星因为挣扎而胡乱挥舞的左手,指甲“嗤啦”一声,竟意外地勾住了黄砚舟被海水浸透、紧贴在胸前的衬衫前襟!脆弱的丝绸面料承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力道,从领口到心口的位置,被硬生生撕裂开一道长长的口子!

湿透的白色残破布料下,一片刺目的、鲜活的色彩,毫无预兆地、赤裸裸地暴露在惨淡的星光和远处灯塔扫过的光柱之下!

就在黄砚舟左胸心口的位置!

那不是疤痕,不是胎记,而是一幅纹身!

一幅用极其精湛的技艺、浓烈而饱满的色彩刺入皮肉的纹身图案——

一只浴火重生的凤凰!

那凤凰的姿态,与李晚星设计的“凤凰”冠冕,竟有七分神似!同样是遒劲有力的枝蔓(此刻化作火焰的形态)托起主体,只是核心处,取代虹彩贝母的,是一颗用最深邃的鸽血红宝石镶嵌而成的、如同心脏般搏动燃烧的赤焰核心!凤凰的羽翼完全舒展开来,每一片羽毛都仿佛由燃烧的烈焰构成,边缘是锐利的金线勾勒,带着焚尽一切、冲破桎梏的决绝力量!红宝石的炽烈、金线的璀璨、火焰的流动感……在湿透的衬衫破口下,在他紧实而充满力量的胸膛肌肤上,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要破体而出,直冲九霄!

这纹身……这凤凰……和她设计的“凤凰”……!

李晚星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狠狠劈中!瞬间僵在了原地!所有的哭喊、控诉、绝望、挣扎……都在这一刻,被眼前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彻底冻结!

她忘记了哭泣,忘记了挣扎,忘记了屈辱,忘记了脚下咆哮的大海。她的眼睛瞪得极大,瞳孔里清晰地倒映着那片撕裂的衬衫布料下,那颗在黄砚舟心口处搏动燃烧的、浴火凤凰的图腾!那鲜艳欲滴的鸽血红,那凌厉张扬的金线火焰,那几乎要灼伤她视线的、扑面而来的生命力和……一种深沉到无法言喻的痛楚与决绝!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呼啸的海风,轰鸣的海浪,远处灯塔单调的光柱扫过……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李晚星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那颗在他心口燃烧的凤凰,与她无名指上那枚冰冷染血的“星舟”戒指,在惨淡的光线下,形成一种无声的、却又震耳欲聋的、宿命般的呼应!

他……什么时候纹的?

为什么……是凤凰?

为什么……在她的“凤凰”冠冕惊艳世界之后,她才发现它存在于他的心口?

这代表着什么?掌控?烙印?还是……某种她从未敢去深想的、沉重到无法承受的……联结?

无数的疑问如同沸腾的气泡,在她死寂的心湖底部疯狂翻涌、炸裂!她忘记了思考,只是呆呆地、近乎贪婪地、又带着巨大的惊悸,死死地盯着那颗在他心口搏动的火焰凤凰。那鲜艳的图腾,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她冰冷的、被绝望淹没的灵魂深处!

黄砚舟也僵住了。

衬衫被撕裂的凉意和心口纹身暴露在冰冷空气中的感觉,让他瞬间清醒。他低头,看到了李晚星眼中那极致的震惊、茫然、以及一丝被强烈冲击后、几乎要破土而出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悸动。

他眼底翻涌的怒火和戾气,在这一刻,如同退潮般迅速敛去,被一种更深沉、更复杂、近乎狼狈的情绪取代。他猛地抬手,想要掩住那暴露的纹身,动作却带着一丝罕见的仓促。

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那片破碎衣襟的刹那,李晚星却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驱使着,那只沾着自己鲜血和海水、还戴着冰冷戒指的右手,竟然不受控制地、颤抖地抬了起来!她的指尖,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又充满惊惧的试探,缓缓地、缓缓地,朝着他心口处那片灼热的、燃烧的凤凰图腾……伸了过去。

指尖冰冷的温度,与他心口滚烫的肌肤,只隔着一层湿透的、破碎的薄薄衬衫布料。

仿佛跨越了千山万水,跨越了所有的猜忌、屈辱、利用和冰冷算计。

时间,再次被无限拉长。

黄砚舟抬起欲掩的手,僵在了半空。他深潭般的眼眸,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古井,剧烈地震颤了一下,所有的冷静自持都在这一刻出现了裂痕。他就那样定定地看着她,看着她染血的指尖,看着她眼中翻涌的惊涛骇浪,看着她一点点靠近他心口那最隐秘、最滚烫的烙印。

海风卷起她的乱发,扫过他紧绷的下颌。

冰冷的指尖,终于,轻轻地、颤抖地,触碰到了那湿透布料下,纹身凸起的、带着生命热度的边缘轮廓。

就在触碰发生的瞬间——

“轰隆——!”

一道惨白的、撕裂夜幕的闪电,毫无预兆地在他们头顶的墨黑云层中炸开!将两张近在咫尺、写满震惊与复杂情绪的脸庞,映照得一片雪亮!

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仿佛要将天地都劈开的惊雷!

瓢泼大雨,倾盆而下!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了两人单薄的衣衫,也模糊了礁石上那惊心动魄的纹身和戒指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