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伯解开衬衫的刹那,李晚星的世界彻底崩塌——那些纵横交错的鞭痕,每一道都刻着父亲临死前的屈辱与痛苦。
>父亲被铁链锁在地下室、皮开肉绽的照片像烧红的烙铁烫进她的眼底。
>黄砚舟冰冷的手指压住她颤抖的掌心:“记住这些伤,它们会变成刺向仇人的刀。”
>窗外台风肆虐,他眼底却燃着不动声色的火焰:“想夺回你父亲的一切?那就跟我去那口井,把元凶首恶…挖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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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砚舟那句石破天惊的“妻子林晚星”宣言,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在办公室凝滞的空气里砸开一圈圈无声却剧烈的涟漪。那冰冷的余波,久久地拍打着瘫坐在地毯上的李晚星。
她蜷缩着,额头抵着地毯粗糙的纹理,身体因高烧和巨大的情绪冲击而微微发抖。掌心被指甲掐破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只留下粘腻的干涸印记和阵阵闷痛。黄砚舟那句宣告,像一道无形的锁链,将她牢牢捆缚在原地,动弹不得。愤怒?荒谬?还是那一丝在灭顶绝望中挣扎出的、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的、因他话语里那份不容置疑的“庇护”而产生的震颤?
她分不清。脑子里只有林正明最后那句“法庭见”的狞笑,和父亲那张冰冷的死亡证明上“恶性疟疾”四个刺目的黑字在反复灼烧。阿爸…真的只剩下一张纸了…连尸骨都没有…她喉咙里堵着硬块,连呜咽都发不出,只有泪水无声地浸透地毯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黄砚舟已重新站定在巨大的红木办公桌后,身姿笔挺如松,方才那一瞬间宣告带来的无形压力似乎被他尽数收敛。他面无表情,拿起桌上那部沉重的黄铜电话,拨了一个简短的号码。
“阿忠,”他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硬,听不出丝毫波澜,“备车。另外,把福伯请来。立刻。” 言简意赅,不容置疑。
电话挂断,他并未再看李晚星,视线落在那张飘落在地毯上的死亡证明。猩红的印章在顶灯下泛着不祥的光。他俯身,动作利落地将其拾起,目光扫过“林正弘”和“恶性疟疾”的字样时,下颌线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随即面无表情地将它连同那张泛黄的密函纸片一起,重新锁进办公桌最底层的隐秘抽屉。
“咔哒”一声轻响,柚木抽屉合拢,隔绝了那两张承载着死亡与秘密的薄纸。
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将目光投向地毯上的李晚星。她没有再哭,只是失神地望着地毯繁复的波斯花纹,眼神空洞得像被抽走了灵魂的琉璃娃娃。肩头那件深灰色西装早已滑落,单薄的旧棉袄裹着她,显得她更加瘦小可怜。
黄砚舟沉默地走过去,弯腰拾起西装,抖落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再次将它披回她冰冷颤抖的肩头。这一次,他的动作带了一丝不容拒绝的力道。
“起来。”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死寂,“坐好。福伯马上到。”
李晚星被他带着命令口吻的话惊醒,茫然地抬眼看他。他深邃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沉静的、深不见底的寒潭。她下意识地抗拒那件西装传递过来的、属于他的气息和温度,身体本能地向后缩了缩。然而,黄砚舟的手掌已经按在她未受伤的肩头,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传来,半扶半迫地让她从冰冷的地毯上起身,重新坐回那张宽大的真皮沙发里。
沙发柔软的真皮触感此刻只让她感到一阵阵虚浮。她缩在角落,紧紧抱着自己的膝盖,试图汲取一点点暖意和安全感。黄砚舟的西装像一张无形的网,沉甸甸地罩着她。她不敢再去看他的脸,视线垂落在自己沾着血迹和灰尘的鞋尖。
(妻子?他怎么能…怎么能说出这种话?为了那些贝壳?为了堵林正明的嘴?还是…为了橡胶林里那口井下的东西?)
(阿爸…阿爸用命换来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林正明…法庭见…我该怎么办?)
纷乱的念头如同沸腾的泥浆,在她昏沉的脑海里翻搅,高烧带来的晕眩感一阵强过一阵。她只能死死咬住下唇,用那点刺痛强迫自己保持最后一丝清醒。黄砚舟就站在沙发旁几步远的地方,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像,目光投向紧闭的办公室门,周身散发着一种无形的、等待风暴降临的凝重气压。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缓慢流淌。窗外的风雨似乎小了一些,但雷声依旧沉闷地滚过天际,每一次都让李晚星的心跟着一颤。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门外终于传来了动静。
“笃笃笃。” 敲门声沉稳而克制。
“进。”黄砚舟的声音立刻响起。
厚重的实木门被推开,阿忠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浑身湿透,头发和肩头还在往下滴水,显然刚从外面的风雨中回来。他侧身让开,声音低沉:“少爷,福伯到了。”
一个同样浑身湿漉漉、形容枯槁的身影,几乎是被阿忠半搀扶着,踉跄地跨进了办公室的门槛。是福伯!他比李晚星上次在弄堂口风雨中见到时更加憔悴了!原本就佝偻的背脊似乎弯得更厉害,脸上毫无血色,眼窝深陷,嘴唇干裂起皮,颧骨高耸得吓人。他那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褂子湿透了,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瘦骨嶙峋的轮廓,像一片在狂风中随时会折断的枯叶。
“福伯!”李晚星几乎是立刻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巨大的担忧瞬间压过了身体的虚弱和心头的阴霾。她踉跄着扑过去,想扶住老人。
“小姐…”福伯浑浊的眼睛在看到李晚星的瞬间,猛地亮了一下,随即又被更深的痛苦和疲惫淹没。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如同砂纸摩擦。他想对李晚星挤出一点笑容,嘴角却只是无力地牵动了一下。他的目光随即转向一旁沉默伫立的黄砚舟,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深深的敬畏,有无言的悲愤,还有一种近乎绝望的求助。
“黄…黄少爷…”福伯的声音颤抖着,带着一种长途跋涉后的极度虚弱和惊魂未定,“我…我…”
“坐下说。”黄砚舟打断了他艰难的开场白,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他示意了一下沙发。
阿忠立刻扶着福伯在沙发的另一侧坐下。福伯的身体刚一接触到柔软的沙发面,就像被抽掉了所有力气般瘫软下去,发出一声沉重的、带着痛楚的喘息。他枯瘦的手紧紧抓住沙发扶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似乎在对抗着身体里巨大的痛苦。
李晚星的心揪紧了,她紧挨着福伯坐下,急切地抓住老人冰冷湿透的手臂:“福伯!您怎么弄成这样?您去哪了?是不是…是不是林正明他…” 那个名字从她齿缝里挤出,带着刻骨的恨意。
福伯剧烈地喘息着,浑浊的眼睛里瞬间涌上泪水,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连串压抑的、痛苦的咳嗽。他猛地抬起手捂住嘴,身体因剧烈的咳嗽而蜷缩起来,肩膀剧烈地耸动。
“福伯!您别急!慢慢说!”李晚星焦急地轻拍他的背,入手只觉得嶙峋的骨头硌得她掌心发疼。她抬头,求助般地看向黄砚舟。
黄砚舟眉头微蹙,对阿忠使了个眼色。阿忠立刻转身出去,很快端着一杯温水回来,递到福伯面前。
福伯颤抖着手接过杯子,贪婪地灌了几大口温水,才勉强压住那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他放下杯子,布满皱纹的脸上老泪纵横,看着李晚星,又看看黄砚舟,嘴唇哆嗦着,终于发出嘶哑的声音:
“小姐…黄少爷…我…我对不住你们…对不住林先生啊!” 一句话未说完,巨大的悲痛再次攫住了他,让他泣不成声。
“福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黄砚舟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一种锐利的穿透力,直指核心,“你去了北婆罗洲?见到了林正明?”
福伯浑身一颤,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刻骨的恐惧和愤怒!他枯瘦的手指死死抠着沙发扶手,指节青白,仿佛要将那昂贵的皮革抠穿。
“是…是那个畜生!”福伯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尖利和恨意,“林正明!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他…他根本不是人!”
福伯的情绪彻底失控,他猛地从沙发上挣扎着站起,枯瘦的身体因激动和虚弱而摇摇欲坠。李晚星和阿忠连忙扶住他。
“小姐!黄少爷!”福伯的眼泪混着脸上的雨水和汗水疯狂流淌,他枯槁的脸因极度的悲愤而扭曲,“你们…你们根本不知道!林先生他…他死得冤!死得惨啊!他不是病死的!不是!”
“轰——!”
如同又一道惊雷在李晚星脑海中炸开!她扶住福伯的手猛地收紧,指甲几乎掐进老人枯瘦的手臂!不是病死的?!阿爸不是死于疟疾?!
巨大的震惊让她瞬间失去了所有声音,只能死死地盯着福伯那张痛苦扭曲的脸,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连一旁始终面沉如水的黄砚舟,眼神也骤然锐利如刀,紧紧锁定了福伯!
“福伯!您说什么?!您再说一遍!”李晚星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不敢置信的颤抖。
福伯剧烈地喘息着,浑浊的眼睛里翻涌着血丝和滔天的恨意。他猛地挣脱了李晚星和阿忠的搀扶,踉跄着后退一步。那双枯瘦、布满老年斑的手,带着一种决绝的、近乎自残般的颤抖,伸向自己湿透的粗布褂子领口!
粗糙的手指哆嗦着,一颗、一颗地解开那用布条盘成的、同样湿透的旧式纽扣。动作笨拙而艰难,每一次解开,都仿佛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办公室内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声、纽扣摩擦布料的窸窣声,以及窗外沉闷的雷声。
李晚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福伯的动作。
黄砚舟的目光也牢牢锁定在福伯那双颤抖的手上,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周身的气息变得更加沉凝。
终于,最后一颗纽扣解开。
福伯枯瘦的手指抓住湿透的衣襟两边,猛地向两旁一扯!那件破旧的粗布褂子连同里面一件同样湿透、洗得发灰的汗衫,被他一下子褪到了腰际!
“啊——!”
一声短促到极致的、如同被扼住喉咙的惊叫,猛地从李晚星口中迸发出来!随即又被她死死地用手捂住!她双眼瞬间睁大到极限,瞳孔因为极度的骇然而急剧收缩!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冻结!
灯光下,福伯枯瘦、佝偻的背部,毫无遮掩地暴露在空气中!
那不是正常的、属于一个老人的、布满褶皱的皮肤!
那是一片…惨不忍睹、如同被恶鬼用烧红的铁犁反复犁过的地狱景象!
纵横交错!密密麻麻!一道道深紫、暗红、甚至有些地方皮肉翻卷、露出底下惨白筋膜和暗红血肉的鞭痕!如同无数条狰狞、扭曲、散发着毒气的蜈蚣,爬满了老人整个瘦骨嶙峋的背部!旧的伤痕颜色深褐,层层叠叠,新的伤痕则红肿、绽裂,边缘还带着凝结不久的黑紫色血痂!有些地方甚至因为反复的鞭打和恶劣的环境,已经发炎溃烂,渗出黄白色的脓水!
这些鞭痕,绝不是一次造成的!它们深深浅浅,层层叠叠,无声地诉说着主人曾经历过怎样漫长、残酷、非人的折磨!每一道鞭痕都像是一张无声尖叫的嘴,控诉着施加者的残忍与暴虐!
李晚星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气从脚底瞬间冲上天灵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般的剧烈抽搐!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有当场呕吐出来!巨大的视觉冲击和心灵震撼让她眼前阵阵发黑,身体摇摇欲坠,几乎站立不稳!
(鞭痕…这么多的鞭痕…福伯…福伯他…)
“林…林正明…那个畜生!”福伯背对着他们,身体因巨大的痛苦和屈辱而剧烈颤抖,嘶哑的声音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泪,“他…他把我抓去…关在北婆罗洲那个…那个暗无天日的矿场地下室…逼问我…逼问我林先生临终前…有没有交给我什么东西…有没有说过什么话…”
福伯猛地转过身,枯槁的脸上涕泪横流,充满了刻骨的恐惧和愤怒:“我不说…他们就…就抽!用沾了盐水的藤条…没日没夜地抽!还…还…” 他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极度的恐惧,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指向自己背部的某处深可见骨的伤痕,“还用烧红的烙铁…烫!”
“啊——!”李晚星再也控制不住,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巨大的悲痛和愤怒如同火山般在她体内爆发!她眼前一黑,双腿一软,整个人直直地向后倒去!
“小姐!”阿忠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瘫软的身体。
黄砚舟的脸色在这一刻阴沉到了极点!他深邃的眸子里,如同有冰封万年的火山在酝酿着毁灭性的爆发!那骇人的寒意几乎让办公室的温度骤降!他一步跨到福伯面前,高大的身影带着巨大的压迫感,声音冰冷得如同西伯利亚的寒流:
“他还做了什么?”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在地上。
福伯被黄砚舟那骇人的气势慑得浑身一颤,巨大的恐惧和积压已久的悲愤如同找到了宣泄口,他猛地从湿透的裤袋里,哆哆嗦嗦地掏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同样被雨水浸透、皱巴巴、肮脏不堪的牛皮纸信封!信封口已经被撕开。
“他…他逼我说…我不肯…他就…就给我看这个…”福伯的声音带着濒死的绝望,枯瘦的手指剧烈颤抖着,几乎捏不住那个薄薄的信封,“他…他说…林先生…林先生临死前…也被这样…这样折磨过…比这个…还要惨…还要惨啊…!”
“不——!!!”李晚星在阿忠的搀扶下,发出一声撕心裂肺、如同杜鹃啼血般的悲鸣!她猛地挣脱阿忠,不顾一切地扑向福伯!一把夺过了那个肮脏的信封!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和潮湿霉烂的气息扑面而来!李晚星的手指因为巨大的恐惧而僵硬颤抖,她死死盯着那敞开的信封口,里面似乎露出几张照片的边角。
(阿爸…阿爸的…照片?被折磨的…照片?)
这个念头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瞬间攫住了她所有的理智!一股冰冷的、足以冻结灵魂的恐惧感,从她攥着信封的指尖,闪电般窜遍全身!她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逆流、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