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务恁双目赤红,胸口剧烈起伏,积郁已久的情绪如同火山般喷发出来。
他指着王氏,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颤抖。
“你这个恶妇!若非你当初执意要给挽娘选那李家,她何至于在夫家受尽冷眼,不被待见?!
如果当初她派人从庙里送回来的求救信,能及时交到我的手上,早早接她回府,她又何须在那种清苦之地煎熬度日?!
若是她小时候,你能将对待迎娘的心思,哪怕只分出一两成给她,她又怎会与我这个父亲离心离德,心生怨怼?!”
他一步步逼近王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带着血与泪的控诉。
“我娶你过门,是让你照料子女,安定后宅!你就是这么做的吗?!你将我的挽儿逼到了何种境地!”
王氏先是被他的暴怒吓住了,但听着他将所有罪责都推到自己头上,那点惊吓瞬间被更大的委屈和愤怒淹没。
她猛地挺直了腰板,不再退缩,声音尖锐地反驳回去,多年来深藏的不满在此刻彻底爆发。
“你凭什么把所有事情都怪到我头上?!
是!李家是我先看中的,可最后点头应下这门亲事的,难道不是你夏务恁吗?!
夏挽她不是我亲生的!我不是庙里的菩萨,我对她做不到毫无私心!
我能让她在夏府吃饱穿暖,不受冻馁之苦,已是尽了本分!
我也有自己的喜怒哀乐,亲疏远近,这有错吗?!”
她越说越激动,积压的怨气倾泻而出。
“你呢?!你明明知道她在李家过的是什么日子,你明明知道她心中苦楚,你可曾真正为她撑过腰,做过主?
你不过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她自生自灭!
如今她出了事,你倒来怪我?
夏挽怨你,恨你,都是你自找的!是你这个做父亲的,先放弃了她!”
这番话如同最锋利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夏务恁所有伪装的自欺欺人。
他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踉跄着后退了一步。
话一出口,王氏自己也愣住了,一丝悔意掠过心头,但泼出去的水无法收回,她只能强撑着挺直脖颈,与丈夫对峙,只是那微微颤抖的手指泄露了她内心的慌乱。
“父亲!母亲!你们别吵了!”
夏迎带着哭腔,急忙上前拉住王氏,将她扶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外面的大麻烦还没解决,我们自家人怎么可以先乱起来啊!”
夏颐也赶紧走到父亲身边,扶住他微微摇晃的身体,艰涩地开口。
“父亲,您消消气,母亲她···她···”
他想为母亲辩解几句,却发现脑海中搜寻不到任何王氏对长姐格外关怀的记忆,话语堵在喉咙里,最终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
夏务恁猛地推开夏颐的手,脸上满是颓败与自嘲。
他喃喃道:“是我的错···是啊,都是我的错···”
他不再看任何人,拖着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的身体,踉跄着朝书房走去。
沉重的木门在他身后合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书房内没有点灯,一片黑暗。
夏务恁颓然跌坐在太师椅上,王氏那句“是你先放弃了她”如同魔咒,在他耳边反复回响,每一个字都敲打在他最脆弱的神经上。
他抬手,抚上自己依旧隐隐作痛的脸颊,那上面不仅有与柯文华扭打留下的伤痕,更有被真相灼伤的痛楚。
王氏说得对,走到今天这一步,他夏务恁,难辞其咎。
然而,深深的愧疚与无力之后,那双在黑暗中逐渐适应了光线的眼睛里,却又燃起了一丝不肯认输的火焰。
他夏务恁,从来都不是坐以待毙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