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带着一丝理想的幻灭,“可如今看来,若无根基,手中无权无势,即便是这样简单的愿望,也如同空中楼阁。命运如同浮萍,只能随波逐流,何谈‘安稳’二字?”
临安长公主眉头微蹙,语气带上了几分严肃:“听你此言,莫非···是想为你腹中的孩子,去争一争那个位置?” 这是她最直接的猜测,也是最危险的猜测。
夏挽却坚定地摇了摇头,眼神清澈。
“不,殿下误会了。妾身初心未改,依旧希望这个孩子,只是南昌侯府的公子,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但是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凝重,“但是,殿下,世事难料。万一···妾身是说万一,将来某一天,他的身世秘密无法再掩盖,暴露于人前。
届时,我希望他能有一条退路,能有那么一两个人,愿意在关键时刻为他说一句话,让他不至于···成为一个可以被随意牺牲、无人问津的弃子。”
“弃子?”临安长公主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你多虑了。有那位在,他怎么会让自己的骨肉成为弃子?”
夏挽的嘴角泛起一丝苦涩而通透的弧度。
“殿下,这世间,谁又能永远保证什么呢?别人给予的庇护,终究是别人的。唯有紧紧握在自己手中的力量,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倚仗,才能带来些许···微不足道的安全感。”
这番话,让临安长公主再次感到惊讶,她重新审视着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
夏挽继续冷静地剖析,语气近乎残酷。
“更何况,那位···未来难道就不会再有其他的子嗣了吗?若日他后院其他的女人诞下了孩子,那些孩子,名正言顺,尊贵无比。
到那时,妾身这个身份尴尬、出身有瑕的孩子,又还能剩下多少分量?还能得到多少···不容有失的维护?”
临安长公主沉默了。
夏挽的话,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浮华的表面,直指最现实、也最残酷的核心。
临安之所以如此看重夏挽和她腹中的孩子,根本原因就在于后宫至今无出。一旦局面改变,这个孩子的价值,的确会大打折扣。夏挽的担忧,并非杞人忧天。
见长公主神色松动,夏挽趁势继续说道,将自己的处境剖析得更加彻底。
“至于家父,他自有他的抱负与政治理念。当妾身或者孩子的利益,与他的志向、与夏家的整体利益发生冲突时,殿下认为,他会如何选择?他会为了一个女儿和一个身份不明的外孙,放弃他一直以来的坚持吗?所以,家父的权势,妾身···不敢倚仗,也不想动用。”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柔软的衣料上划过,声音低沉下去。
“而南昌侯府···殿下更清楚。李淡与李敬德素来不睦,若是知晓妾身腹中骨肉并非李家血脉,您觉得,他们还会容得下我们母子吗?”
临安长公主的眉头越皱越紧,她看着夏挽,已然完全明白了她的意图。这不是一时兴起的冲动,而是基于对自身处境的清醒认知和深谋远虑。
“归根结底,还是那句话。”
夏挽的目光恳切而坚定地望向临安长公主,“不是自己的,终究不是自己的。只有真正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力量,哪怕微末,才能带来一丝心安。
无论这个孩子未来走向何方,妾身只希望,当风雨来袭时,他能有选择的权利,有一条可以退守的生路。所以,我这个做母亲的,不得不提前为他,也为自己,谋划一二。”
她微微停顿,抛出了最关键的一句,也是无法反驳的事实。“毕竟,从殿下您,还有···那位,开始将目光投注到妾身身上时,这个孩子的秘密,就已然不再是秘密了。
它就像一颗埋下的种子,总有破土而出,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的一天。不是么?”
今日乘坐那辆超规格的马车而来,让夏挽彻底醒悟过来。临安长公主与皇帝对她超乎寻常的关注,只会让更多的人注意到她。
先是封她为六品安人,再是临安长公主安排自己的车驾去接夏挽,她相信这种情况在未来只会越来越多。
这份“恩宠”无法隐藏,只会引来更多探究的目光。人们一旦生出好奇,就会去挖掘,去联想。当初她与“黄公子”的那段过往,并非做得天衣无缝,只要有心人顺藤摸瓜,真相大白不过是时间问题。
她必须在潮水涌来之前,先为自己和孩子,筑起一道力所能及的堤坝。而借助眼前这位长公主之力,将自己的人安排进朝廷,便是这堤坝的第一块基石。
这场对话,看似是她在求助,实则是她在这场无法回避的棋局中,落下的第一颗主动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