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院内,腐臭与墨香交织,宛如一座巨大的坟场。
曾经的圣贤之地,此刻上演着人性最原始的丑剧。饱学鸿儒们状若疯魔,斯文扫地,将内心最阴暗的角落彻底翻开,彼此攻讦,撕咬。
皇帝看着眼前这幕活生生的人间炼狱,脸色由青转白,最后化为一声长长的、带着无尽悲凉的叹息。
他曾以为,这里是王朝的文脉脊梁。
此刻才发现,这根脊梁早已被“天理”这味剧毒蚀空,剩下的不过是一具涂满脂粉的肮脏骨架。
“一群……读到狗肚子里的败类!”
铁无情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他一生最敬读书人,此刻,心中最后一块净土也轰然崩塌。
钱三拍了拍他的肩膀,用一种见惯了世面的老油条语气安慰道:
“铁大人,别气别气,习惯就好。”
“跟着先生久了你就会明白,这世上绝大多数看起来光鲜亮丽的东西,只要掀开那层皮,底下全是烂疮和bUG。”
陆羽从那群癫狂的学者间穿行而过,眼神没有一丝波动,如同走过一片毫无意义的菌类培养基。
“不是败类。”
他纠正道,声音平淡。
“是典型的精神类药物戒断反应,临床表现正常。”
他的目光,穿过这片混乱,最终定格在天道院最深处。
那座终年被浩然正气笼罩的藏书阁——万卷楼。
楚天明的老巢。
“走吧。”
陆羽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主刀医生,该去见见那位把自己也麻醉了的首席麻醉师了。”
“嘎吱——”
万卷楼那两扇由千年铁木铸造的巨门,无风自动,向内洞开。
门内,并非想象中的书山卷海。
而是一片纯粹的、能吞噬一切光与声的死寂黑暗。
楚天明,就站在那片黑暗的正中央。
他比在太庙时更加枯槁,一身宽大的儒袍空空荡荡地挂在骨架上。
唯独那双眼睛,亮得骇人。
那里面再无半分人类的情感,只剩下一种纯粹、冰冷,如同计算机代码般绝对的“理”。
他的脚下,无数墨黑色的丝线自黑暗中滋生,如活物般蠕动着,深深扎进他干瘪的身体。
这些丝线的另一端,连接着万卷楼里的每一本书,每一张纸,每一滴墨。
整座天道院的千年文脉,都成了他赖以维生的体外循环系统。
“陆羽,你来了。”
楚天明开口,声音里已无愤怒,只剩非人的绝对平静。
“你毁了我的‘天理’大阵,毁了我的道统门徒。”
“但是,没有关系。”
他缓缓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整片黑暗。
“因为,我,就是‘理’。”
“这座天道院,是大周千年来所有智慧的凝结。每一本书,都是一位先贤的心血。每一个字,都蕴含着‘文明’本身的力量。”
他看着陆羽,眼神中带着一丝创世神审判蛮夷的悲悯。
“你那套所谓的医术,在你那些旁门左道,在真正的‘文明’与‘智慧’面前,不过是野人洞壁上的粗劣涂鸦。”
他缓缓抬起手,指向陆羽。
“今日,我便以这千年文脉为刀,将你这个‘野蛮’,从‘文明’的世界里,彻底剜除!”
声落。
轰——!
万卷楼内,所有书卷同时爆发出刺目金光!
无数书籍自动悬浮,书页疯狂翻动!
一个个金色的古字,挣脱了纸张的束缚,化作一柄柄闪烁着法则光辉的刀、枪、剑、戟!
“仁!”
“义!”
“礼!”
“智!”
“信!”
那些本该教化世人的美好德行,此刻,却凝聚成一支由纯粹“概念”组成的灭绝大军,带着审判异端的煌煌天威,朝着陆羽,碾压而来!
皇帝和铁无情同时感到神魂窒息。
这不是武学,甚至超越了法术。
这是用“道理”本身来杀人!
你怎么去抵挡一个“仁”字?你怎么去战胜一个“义”字?
这是文明对野蛮的终极放逐!
“完犊子了!boSS掀桌子了!”钱三吓得魂飞魄散,抱着脑袋怪叫,“他把整个国家图书馆都给武器化了!咱们这是要被知识的海洋活活拍死啊!”
面对这支前所未有的“概念军队”,陆羽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棋逢对手般的,浓厚兴趣。
“将抽象概念,实体化为攻击手段?”
他看着那些扑面而来的,由法则构成的文字兵戈,竟还点了点头,给出了专业评价。
“有点意思,属于‘信息学’与‘符号学’在临床上的交叉应用。”
他既未躲闪,也未防御。
他只是伸出手,对着那支浩浩荡荡的“概念大军”,轻轻一弹指。
他弹出的,不是劲气,也不是法力。
而是一本书。
一本虚幻的、厚重的、散发着死亡与终结气息的古朴书籍,在他身前轰然显现。
【逝者之书】!
“哗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