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无情纵马狂奔。
南疆湿热的瘴气被坐骑喷出的灼热鼻息冲开,却冲不散他心中的惊涛骇浪。
“仵作大人”、“现场勘验”、“死者是这片天地”、“器官被盗”……
这些匪夷所思的词汇,在他脑海里反复冲撞、爆炸,把他穷尽一生建立的律法、正义、世界观,踩得粉碎。
他追了一辈子的凶,到头来发现,自己竟连案发现场的大小都没能搞清楚。
官道尽头,他终于追上了那一人一“车”。
陆羽依旧骑着那匹神骏的踏雪乌骓,周身三尺之内,尘埃不染,仿佛不是在赶路,而是在自家后花园里散步。
钱三则驾驭着那具外形狂放的机关傀儡,轰鸣声震耳欲聋。
他见铁无情追上来,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热情地挥手:
“铁大人!想通了?决定加入我们‘世界修复项目组’了?”
铁无情嘴角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
项目组?
“对啊!”
钱三自豪地拍了拍坐下傀儡冰冷的金属外壳。
“先生是总工程师兼首席外科医生,我嘛,是院长兼司机,您现在加入,怎么也算个高级技术顾问!”
“以后履历上添一笔,说自己参与过世界级系统重装项目,多有牌面!”
铁无情深吸一口气,强行把那句“一派胡言”给死死咽了回去。
他催马上前,赶到陆羽身侧,对着那道清冷的背影抱拳。
声音,不再是总捕头的威严,而带着一丝求学者的迟疑。
“陆先生,在下……愿随先生同行,或可为先生,提供一些绵薄之力。”
陆羽侧过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平静无波,像是在审视一件新到的解剖工具。
“可以。”
他吐出两个字,便不再言语,目光重新投向前方。
铁无情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他堂堂天刑堂总捕头,在大周官场跺一跺脚,四方都要震动的存在,何时受过这等待遇?
可偏偏,他心底升不起半分怒意。
腰间那柄至今仍在微微发颤的龙雀宝刀,是他此刻最大的冷静剂。
“铁大人,别介意,先生就这风格。”
钱三驾着傀儡凑过来,压低了声音,一副“自己人”的模样,开始传授职场生存法则。
“跟先生办事,我给您总结了几条心得。”
“第一,先生做事,别问为什么,只管记录结果。先生说那是病,它就是病,哪怕它是块石头,那也是‘矿物性病变’。”
“第二,先生动手,不叫杀人,叫‘手术’。完事儿了,那不叫尸体,叫‘病灶样本’或‘医疗废弃物’。您是捕快,职业敏感,这点得克服。”
钱三竖起一根手指,神情变得无比严肃。
“最重要的一点!千万别跟先生提‘王法’。”
“先生的规矩,比王法……嗯,更底层,也更高级。这么说您懂吧?王法是应用软件,先生的规矩,是内核代码。”
铁无情听得太阳穴一突一突地跳。
他感觉自己不是来协助办案的。
是误入了一个全新的、闻所未闻的邪教组织,而钱三就是那个负责给他洗脑的狂热信徒。
就在此时,陆羽的声音忽然响起,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断言。
“前方,有‘交通阻塞’。”
铁无情精神一振,立刻抬头望去。
只见远方官道上,尘土飞扬,一队人马拦住了去路。
为首一人身形魁梧,骑着一头狰狞的青色巨狼,肩上扛着一柄开山巨斧,身上的甲胄,刻着一个鲜血淋漓的“寇”字。
铁无情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南疆十八寇的‘狼主’!此人乃是大理寺挂牌通缉的顶级要犯,我追捕他多年,没想到今日在此遇上!”
他话音未落,那伙悍匪已呼啸着围了上来。
“哟!这不是大理寺的铁捕头吗?怎么有胆子跑到我们南疆来送死了?”
狼主狞笑着,巨斧重重顿地,目光在三人身上扫过。
当他看到那匹神骏非凡的踏雪乌骓时,眼中爆发出毫不掩饰的贪婪。
“还有这么俊的妞……不对,是个小白脸!和一堆破铜烂铁!”
“正好,今天爷手气不错,人、马、零件,我全要了!”
铁无情脸色铁青,翻身下马,龙雀宝刀“锵”然出鞘,浩然正气勃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