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柴给两人都满了酒,端起酒盏,与茶尔泰碰过,兀自饮了一杯道:“尔泰兄相送之情,足胜千金,有何不可说的?我本樵子,与父亲砍柴为生,终日劳累,食不果腹,还受尽官匪欺凌。是故我打小便暗下决心,一定要出人头地,不再受人欺负!”
阿柴将自己的故事略略诉与茶尔泰……
“如今沙罗多王爷做了汗王,我身为徒弟,看似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外派匈奴右庭,在骨都侯处,不能说风生水起,起码也混了个脸熟,似乎风光无俩。可谁知道这背后……”说到此处,阿柴语塞。
“汗王性情乖戾,阴晴不定,伴君如伴虎,谁知道这背后柴兄受了多少委屈!”茶尔泰端酒接话道:“来,柴兄,茶尔泰敬你。”
阿柴心中暗自颤颤道:“谁知道这背后,我迫不得已背刺血卫巴勒、弑杀先汗,做了多少龌龊事?为救阿墨、保贝支,殚精竭虑,如走钢丝,过的是什么日子?”
然而这些话却是万万说不出口。阿柴只能一饮而尽,将千言万语和着浊酒咽入腹中。
放下酒盏,茶尔泰问:“柴将军,如果还能回去,你愿意吗?”
阿柴望着远方,脑中浮现一幅男耕女织恬美画卷,画中女主,幻成了小丫模样,婷婷而立,站在村口,翘首盼夫归。然而转瞬之间风云突变,出现在村口的不是自己,而是一伙凶神恶煞的官匪兵寇,狞笑着向小丫扑去……
阿柴止住念头,不敢再想,叹气道:“想回去,但又不想再受欺负!尔泰兄,你呢?若能回去,你可愿意?”
茶尔泰低下头,认认真真思索一番,答道:“若能时光倒流,我愿回到在乌兰那勒做一县掌事的时候。”
“为何?”
“我是乌兰那勒本地人士,胸无大志,只想谋个小官,填饱肚子为先,再做些造福乡里的事情,便是功德圆满。后来做了县吏,才发现少时所读之书,不过是换来伺候格虎、格狼兄弟两人的资格而已。”
“后来,便碰上汗王前来赈灾,眼见格虎格狼人头落地,战战兢兢。还好有柴兄指点,不仅侥幸得生,还做了一县掌事。那时手中有点儿小权,倒是实实在在为乡亲们做了点事,聊以自慰。哪知……”
茶尔泰也自饮了一杯,继续道:“哪知不到一年,朝廷突变,居然将我召入宫去!倒换来堂堂贝支王爷来做了我这掌事小官。哎……表面上我当了什么掌政侍郎,实则碌碌蹉跎,比县吏之时更甚啊!”
阿柴笑道:“伺候我师父,比伺候格虎格狼更难吧?”
“何止于此?乞掌政不理政事,我名为侍郎,实则担了掌政之责,却无掌政之权,每日与诸王公重臣周旋,上下迎合,心力交瘁,苦不堪言啊!”
两人各自沉默远眺,默默无言。不知过了多久,忽而异口同声道:“罢了!回不去了!”
言毕,各自愣了一下,四目相顾,哈哈大笑起来。
“回不去了,只能继续往上爬了!”阿柴道。
茶尔泰点头斟酒,敬阿柴道:“我可爬不动了,只求在山腰苟且,保住性命便心满意足。柴兄,请满饮此杯,日后珍重!”
两人饮罢,阿柴别过,顶着初升的星辰踏上归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