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最后一锅没我煮(2 / 2)

一时间,舆论汹涌,无数不明真相的百姓开始动摇。

议政殿上,永安王慷慨陈词,逼问苏清漪:“此乃陈默大人唯一血脉,你身为其妻,难道要认贼作父,坐视其子流落民间,而将大权拱手旁人吗?!”

面对这诛心之问,苏清漪端坐首席,凤眸清冷,脸上甚至连一丝怒意都无。

她只是淡淡地吩咐:“来人,将冷香宫那只焚衣炉的炉灰,取一钱来。”

众人不解其意。

很快,太医院的首席御医带着特制的器具,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从那封存已久的炉灰中,小心翼翼地提取样本。

当年陈默为证清白,在冷香宫焚毁衣物,其“大周天圆满”的真气不可避免地会微量残留于灰烬之中。

半个时辰后,检测结果当庭公布。

御医高声宣布:“启禀议政,炉灰之中,确实检测出极其微量的‘大周天圆满’级真气痕迹!而这位……这位少年体内,经脉闭塞,毫无半点武道根基!”

真相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永安王等人的脸上。

所谓“遗孤”,竟是个连一天武功都没练过的普通少年!

苏清漪缓缓起身,目光扫过殿下脸色煞白的宗室诸王,声音不大,却传遍了整个大殿:

“真相已经公布。但我想告诉诸位,以及天下百姓——即便今日站在这里的,是真正的陈默之子,那又如何?”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振聋发聩。

“我们花了十年时间,才让世人明白,该信的是制度,是公理,是自己手中的锄头和选票!而不是任何一个高高在上的救世主!今天,你们却想把一切打回原形?”

“我宣布,即刻将此伪冒血脉之闹剧,连同太医院的检测结果,用留影石拓印万份,昭告天下!”

当日,当留影石在各大城池的广场上播放完毕后,被煽动起来的民情瞬间反转。

愤怒的百姓亲手砸碎了那些宗室为“遗孤”赶造的伪神像,他们高喊着:

“我们不需要第二个救世主!”

西北边陲,风沙依旧。

柳如烟在一处新开垦的绿洲上,召集了第一届“影语会”。

到场的,不是什么武林高手,而是来自各地的货郎、驿卒、说书人、稳婆……这些最不起眼的平民情报员。

她亲自传授一套自己耗费数年心血编纂的《察言观行三十诀》。

“我教你们的,不是如何效忠某个人,而是如何看清一件事。”柳如烟一袭红衣,在黄沙的映衬下,格外夺目。

她当场定下铁律:“影语会内,不许提‘阿默叔’之名,只许讲方法,讲事实,讲逻辑。”

一名来自穷苦山区的年轻成员忍不住举手提问:“柳先生,可若是遇到天大的事,我们见识短,实在拿不准该怎么办呢?”

柳如烟笑了,那笑容妩媚依旧,却多了一份洗尽铅华的澄澈。

“很简单,”她答道,“回去问问你村里最穷、最没地位的那家人。他们的眼睛,往往比谁都干净。”

皇城,祖庙地宫。

沈归舟身着大祭司的玄色礼服,手捧着那块写着“火由民燃,锅自有人搅”的铜牌,独自一人,举行了一场史无前例的“熄火礼”。

他走到地宫中央,那里,三十六盏长明灯中,只有最后一盏还亮着微弱的火光。

那是象征着“执刀者存在”的灯。

在满堂寂静中,他颤抖着嘴唇,缓缓吹出了一口气。

火苗熄灭。

地宫陷入了彻底的黑暗与死寂。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那三十六座栩栩如生的清官石像,竟在黑暗中,齐齐发出“咔咔”的声响,然后,对着空无一人的中央,缓缓地、深深地低下了头!

一道无形的波动,以祖庙为中心,如涟漪般扩散至整个九州。

那一夜,天下所有被称为“默影木”的树,它们的叶子,都在同一时刻泛起一层温润的金色光芒,持续了整整一炷香,随后,光芒尽敛,彻底归于平凡。

沈归舟抚摸着手中冰冷的铜牌,老泪纵横,喃喃自语:

“礼成。从今往后,再无召唤,也无需回应了……”

深秋,大江之畔,残阳如血。

一艘扁舟,依旧静静地泊在老地方。

陈默立于船头,长发被江风吹得微微散乱,他遥望着对岸那片连绵不绝的万家灯火,眼中是一片化不开的温柔与释然。

他解下身上那件穿了多年的粗布长袍,随手投入滚滚江水之中。

布袍在水面打了几个旋,便被浪涛吞没,漂向了远方。

就在这时,岸边那棵孤零零的“默影木”,一截最粗壮的枝条,忽然毫无征兆地“咔嚓”一声断裂,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他身前的江面上。

那截木枝一入水,竟未下沉,反而自行舒展开来,表皮泛起淡淡的微光,转瞬间,竟化作了一叶仅容一人乘坐的、宛如天然形成的小舟,轻轻撞在了扁舟的船舷上。

陈默微微一怔,随即了然一笑。

他一步踏上那叶木舟,稳稳站定。

最后回望了一眼那座熟悉的酒馆,只见墙上新贴了一张巨大的“民气榜”,榜单用朱砂写就,在风中猎猎翻动。

最顶端,榜首的位置,不是什么丰功伟绩,也不是什么宏图伟愿,而是一行用孩童笔迹写下的、最朴素的祈愿:

“希望以后的孩子,都不用再认识阿默叔。”

陈默笑了,发自内心的笑了。

他缓缓闭上双眼,不再回头。

那叶由“默影木”所化的小舟,仿佛拥有自己的意志,无帆无桨,却自行调转方向,载着他,顺着微波,缓缓向江心漂去。

江面晨雾渐起,如同一道巨大的白色帷幕,缓缓垂落。

陈默的身影,连同那叶奇异的小舟,就这样一点一点地,被浓雾所吞噬,最终消失在水天相接的迷蒙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