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荒碑自己亮了(2 / 2)

“诸位大人,”她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你们怕的,真是神化一人吗?还是怕百姓们永远记住……什么才叫‘做事’?”

一言出,满朝皆默。

西北边陲,黄沙漫天的新营地。

几名脸上带着刀疤的精悍男子围坐篝火旁,眼神狂热。

他们都是曾追随陈默的退伍死士,如今听闻“阿默叔”威名远扬,便自发集结于此,欲以“护道军”之名,重建“执刀营”,用铁与血,来“扞卫”陈默留下的秩序。

个人崇拜的阴云,已然凝聚。

忽然,一道窈窕的身影出现在营地门口。

柳如烟一袭青衣,不带兵刃,仅提着一壶浊酒,缓缓走来。

“各位兄弟,好久不见。”她巧笑嫣然,仿佛不是来面对一群即将失控的战争机器,而是来参加一场老友的聚会。

为首的刀疤脸汉子起身,警惕道:“柳阁主?你来做什么?”

柳如烟将酒壶放在桌上,为每一个人都满上一碗:“我来问你们一个问题。当年,他费尽心力教你们认字,是为了让你们永远听命于某一个人,还是为了让你们有朝一日,能亲手为自己写一张诉状?”

一句话,如同一盆冰水,浇在了众人狂热的心头。

席间,死一般的沉寂。

是啊,他教他们读书识字,教他们明辨是非,是为了让他们成为独立思考的人,而不是新一批的愚忠走狗。

众人默默地喝着酒,一夜无话。

天明时分,人已散去大半。

只留下一人,正是那刀疤脸汉子,他走到柳如烟面前,深深一揖:“柳先生,我明白了。我愿留下,协助先生,编写一部让所有平头百姓都能看懂的《平民谋略辑要》。”

祖庙地宫。

沈归舟手持那块裂纹密布的“铁锅铜牌”,步履蹒跚地来到地宫最深处。

“守誓者,老朽沈归舟,再启一问!”

地宫内,三十六盏长明灯无需点燃,自行亮起幽蓝色的火焰。

那尊巨大的守誓石人,第三次缓缓睁开了尘封的眼眸。

这一次,它没有吐出复杂的讯息,只有八个古朴的字,如同惊雷般在沈归舟的脑海中炸响。

“伪神当破,真火需引。”

话音落下,沈归舟手中的铜牌“咔嚓”一声,背面的裂纹骤然延伸,最终汇聚成一个点,指向了墙壁上那幅巨大的九州舆图。

那位置,既不在京城,也不在任何一座“幽影碑”所在的繁华之地。

而是十三州之中,最为贫瘠偏远、几乎被人遗忘的“云阳县”。

一个从未建过任何回音碑,也未曾得到过陈默片刻驻足的地方。

然而观星台的数据显示,就是这个县,连续三个月,民气值在悄无声息地、稳定地上升!

沈归舟浑身剧震,他瞬间明白了什么,立刻提笔,修书一封,以最高等级的加密方式飞报程雪。

“根源不在庙堂,不在废碑……而在无人注意的地方!”

陈默并不知道京城与祖庙发生的一切。

他已行至边境的一座小镇,夜宿于一间破旧的义塾。

窗外风雨交加,屋内,一群衣衫褴褛的失学少年,正围着一盏昏黄的油灯,聚精会神地抄写着简化版的《民气章程》。

忽然,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孩童满身泥水地跑了进来,怀里还宝贝似的捧着一块湿透了的青石板。

“阿默叔!你看!这是我们自己立的‘哑碑’!”

孩童兴奋地将石板递给陈默。

陈默接过,只见那粗糙的石板上,用碎石刻着歪歪扭扭的字迹:“张三家牛丢了,最后在东山坡看见。”“李四婶病了,谁家有余粮,匀一口救急。”“明日大伙儿一起修村口的路。”

他们没有钱铸造铜碑,就用最常见的青石板。

他们没有能力沟通天地,就用双脚每日轮流去村里各家各户询问,将需要解决的事务更新在石板上,立在村口,让所有人都能看见。

这不是什么神通法术,这只是他们用自己的双手,创造出的最原始、最有效的“民气系统”。

陈默抚摸着石板上冰凉而坚硬的刻痕,良久,良久。

他终于从怀中,取出了那个装有最后一点“无名之道”玉简灰烬的小布包。

这是他身上,与那逆天系统最后的一丝联系。

他没有丝毫犹豫,解开布包,将那撮灰烬,轻轻地、均匀地撒在了这块“哑碑”之上。

灰烬融入石板,没有掀起任何波澜。

做完这一切,他转身,对着满屋子好奇而纯真的眼睛,温和一笑。

次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义塾门口时。

那块被孩子们立起来的青石板,忽然泛起了一层极其内敛温润的微光。

石板上,昨日的字迹缓缓隐去,一行崭新的、工整的字迹,自动浮现在了石板顶端。

“你们写的,我们都看得见。”

义塾内的孩子们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

陈默站在远处,静静地看着这一幕,脸上露出一丝释然的微笑。

他转身,望向遥远的南方。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落在了那座曾经万众瞩目、声势滔天的京城。

“该去做个了断了。”他喃喃自语。

他的目的地,是当年他一手缔造“民声即天听”神话的起点——共炊大典的旧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