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像极了某种,要破茧的,龙吟。
金銮殿的蟠龙柱在晨雾里投下绵长的阴影,陈默站在丹墀下,能清晰听见太子靴底碾过青砖的声响。
\"启禀陛下!\"太子玄色冕旒下的面容涨得通红,手中染血黄绢被攥成皱团,\"陈默昨夜私毁急诏,引影阁余孽冲击冷月宫,更将祭坛炸作废墟——此等大逆之罪,当诛九族!\"他猛地转身指向陈默,玉圭尖几乎戳到对方眉心,\"苏相管教无方,亦当连坐!\"
苏相扶着朝笏的手微微发抖。
他看向陈默的目光里有疑惑,有担忧,却独独没有往日的轻蔑——毕竟昨夜苏府暗卫来报,那被他视作废物的赘婿,竟以半枚铜铃引动影阁主残魂自毁,又从火场里抢出了东宫构陷的铁证。
\"太子殿下急着定罪,倒是比陛下的早朝还急。\"陈默忽然开口,声线清冽如霜。
他垂眸望着自己腰间铜铃,铃身暗纹在晨光里泛出幽光,\"不知殿下可曾想过,急诏为何会染血?
祭坛下的火药,又是谁的暗卫埋的?\"
太子喉结滚动,眼角抽搐两下。
丹墀上的皇帝突然轻咳一声,龙案上的茶盏震得叮当响:\"陈卿有何话说?\"
这一声问话像一根银针,刺破了殿内凝结的肃杀。
陈默正要开口,却见殿外传来\"咔嗒\"一声杖击青砖的脆响。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转向宫门——白发老妇拄着枣木拐杖,每一步都走得极慢,却极稳,拐杖头包着的铜皮磨得发亮,在青石板上拖出细密的痕迹。
\"老奴陈阿婆,求见陛下。\"她走到丹墀前,膝盖刚要弯,陈默已抢步上前扶住她,\"阿婆,不必。\"他的手掌覆在她嶙峋的手背上,能感觉到那双手在抖,像深秋的枯叶。
陈阿婆却固执地直起腰,从怀里摸出一方檀木匣。
匣盖打开时,金殿里突然有细碎的龙吟声响起——正是陈默腰间铜铃应和着匣中另一枚铜铃,两枚铃身暗纹严丝合缝,在晨光里拼出一条盘旋的龙。
\"此铃乃先皇后临产前,先帝亲手所铸。\"陈阿婆的声音带着老迈的颤音,却字字清晰,\"当年老奴守在产房外,听得小皇子啼哭响亮,哪承想...哪承想乱军突至,有人抱走婴孩时,这铃撞在门槛上,裂成两半。\"她指向陈默腰间的半枚,\"公子身上这半枚,是当年溅了血的;老奴藏的这半枚,刻着'乾元承嗣'四字。\"
殿内响起抽气声。
皇帝猛地站起,龙袍扫落茶盏,青瓷碎片在地上迸裂。
他踉跄着走下丹墀,颤抖的手指抚过两枚铜铃的暗纹,又抓起匣中一张血书——褪色的字迹却依然刺目:\"朕子陈默,承乾元之运,嗣我大统。\"
\"先皇后的笔迹...\"皇帝喉间发出破碎的呜咽,\"当年...当年太医院说皇儿夭折,原来是...\"他猛然转头盯着太子,\"好个东宫!
好个'夭折'!\"
太子面如金纸,后退两步撞在蟠龙柱上。
他突然尖声吼道:\"来人!
拿下这妖言惑众的老妇!\"
\"殿下急什么?\"殿外忽然传来马蹄踏碎青石板的轰鸣。
李昭阳的亲兵策马直入,玄甲在晨光里泛着冷光,手中虎符高举过顶,\"北境急报!
藩王李焕举兵叛乱,已破雁门关、偏头关、宁武关,前锋距京城不足三百里!\"
\"放肆!
金銮殿内岂容纵马!\"大理寺卿刚喝出半句,就被皇帝劈手打断:\"报!\"
\"叛军旗号'清君侧',声言要诛'乱国赘婿'。\"亲兵扯着嗓子喊,汗水顺着甲叶往下淌,\"边军统帅李将军命末将传话:叛军势大,需得陛下速派能将!\"
皇帝踉跄着扶住龙案,目光扫过殿下噤若寒蝉的百官。
太子缩在柱后,指尖掐进掌心;苏相攥着朝笏的指节发白;武将们低垂着头,连最勇猛的镇北将军都在搓弄腰间玉牌。
\"臣愿往。\"
陈默的声音像一把刀,劈开满殿死寂。
他单膝跪地,袖中突然闪过一线幽光——是那日系统签到获得的青鳞软甲,此刻正贴着他的手臂,鳞片随着呼吸起伏,\"臣虽赘婿,愿提一旅之师,平此祸乱。\"他抬头时,眼底有金光流转,像藏着未醒的龙,\"但求陛下赐臣虎符,许臣调遣京畿卫率。\"
皇帝盯着他眼中的光,又望向案上两枚合二为一的铜铃。
他突然大笑,震得龙袍上的金线都在颤:\"好!
朕赐你节钺,许你便宜行事!\"他抓过御案上的虎符,\"京畿卫率三万,北境边军五万,皆听你调遣!\"
退朝时,金殿外的白玉阶被朝臣的靴底磨得发亮。
陈默走在最后,广袖扫过汉白玉栏杆时,袖口被轻轻扯了一下。
他侧头,看见柳如烟站在朱漆柱后,鬓边的珍珠步摇微微晃动,像落在桃花上的雪。
\"影阁最后一名飞鸢信使被捕了。\"她的声音轻得像风,\"他招了,东宫密室藏着《天道预言》完整卷轴,上面写着'双龙并立,改命换统'。\"她指尖在他掌心画了道痕,\"他们怕的不是你死,是你活着。\"
陈默望着宫墙深处翻涌的阴云,忽然笑了。
他抚过左臂内侧——那里不知何时浮现出淡青色的龙纹,鳞片细密如织,\"那就让他们继续怕下去。\"
子夜将至,梅园的老梅树在月下投下怪诞的影子。
陈默推开密室石门时,烛火\"刷\"地蹿起三寸高。
他盘膝坐在蒲团上,望着系统新浮现的提示:【连签第998日,解锁\"兵符御令术\"——可短暂调动无主军令】。
烛芯\"噼啪\"炸响,火星溅在他手背。
陈默望着密室墙上挂着的半卷《孙吴兵法》,又摸了摸腰间的铜铃。
远处传来三更梆子声,混着梅香钻进窗棂。
他闭眼前最后一眼,看见龙纹在臂弯里游动,像要挣破皮肤,飞向更辽阔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