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黑风岭回清河县的路,因苏清婉的加入,添了几分温和气息。
她不单医术好,还认得许多草药,沿途见了蒲公英、金银花,总要停下采几株,念叨着:“这是治感冒发热的良药,带回县里能救不少人。”
赵虎赶着马车,瞅着苏清婉细心地把草药分类包扎,忍不住打趣:“苏姑娘,你这药箱里装的怕不是仙丹?什么病都能治?”
苏清婉莞尔一笑,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哪有什么仙丹,不过是些寻常草药,对症了就能救命。就像夏姑娘的刀,用对了地方才能护人。”
夏天正在擦拭萧策送的长刀,闻言抬眸一笑:“苏姑娘这话在理。刀这东西,能杀人也能护人;药呢,能救命也能害命,关键看在谁手里用。”
阿吉在一旁记账,听着点头:“就像王县令的印,用好了能为民做主,用坏了就成了刮地皮的工具。”
四人说说笑笑,倒也不觉得路途漫长。快到县城时,远远望见城门口围着一群人,哭喊声此起彼伏,像是出了什么大事。
“怎么回事?”赵虎勒住马,眉头拧成个疙瘩。
夏天利落跳下车,胳膊肘轻轻一拐拨开挡路的人,三下两下就挤到了最前面。
只见城门下躺着十几个灾民,个个面黄肌瘦,身上长满了红疹,有的还在发烧抽搐。
旁边一个老妇人抱着个奄奄一息的孩子,哭得肝肠寸断:“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孙子吧!他快不行了……”
守城的衙役拿着水火棍驱赶:“去去去!疫病!染上了要死人的!赶紧滚开!”
“是天花!”苏清婉也挤了进来,看清灾民身上的红疹,脸色骤变,“这病传染性极强,必须隔离治疗,不然会蔓延全城!”
衙役听到“天花”两个字,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水火棍“哐当”掉在地上:“你、你别瞎说!什么天花?就是普通的疹子!”
“是不是普通疹子,看看孩子就知道了。”苏清婉蹲下身,轻轻翻开那孩子的眼皮,眼底满是红点,“已经开始出疹了,再拖下去就没救了。”
她从药箱里拿出一小包药粉,“这是牛蒡子和板蓝根磨的粉,能退烧解毒,先给孩子灌下去。”
老妇人半信半疑,颤抖着将药粉和着水喂给孩子。
没过多久,孩子的抽搐果然减轻了些,呼吸也平稳了些。
“有用!真的有用!”老妇人对着苏清婉连连磕头,“活菩萨!您是活菩萨啊!”
周围的灾民见状,纷纷围上来求药。苏清婉的药很快就分光了,她抬头看向夏天:“夏姑娘,得找个地方隔离这些灾民,还得准备大量草药,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夏天看向守城的衙役:“县署有没有空置的院子?”
衙役支支吾吾:“有、有是有,就是……王县令说那院子要留着堆粮食……”
“人命重要还是粮食重要?”夏天厉声反问,腰间的长刀“噌”地抽出半寸,寒光一闪,“去告诉王县令,要是敢拦着,这刀可不认人!”
衙役被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往县署跑。
夏天让赵虎和阿吉把灾民领到城外的废弃驿站,那里离县城不远,又相对隔离,正好做隔离点。
苏清婉开了药方,让阿吉去药铺抓药,又让赵虎带人烧开水,给灾民擦洗身体。
苏清婉忽然想起一事,对夏天道:“萧将军临别时说,怕地方官多有疑虑,已让人快马送一封公函到县署,算算时辰,这两日该到了。”
夏天心中一动:“有这封函,正好能堵上那些人的嘴。”
等王县令带着周明匆匆赶来时,废弃驿站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
苏清婉正在给灾民换药,夏天指挥着乡勇们搭建临时棚子,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草药香,混着新烧的草木灰味,把先前那股子酸馊恶臭压下去不少。
“夏、夏姑娘,这、这可是天花啊!”王奎躲在周明身后,肥脸煞白,“要是传进城里,咱们都得掉脑袋!”
“有苏姑娘在,传不进城里。”夏天冷冷地说,“但你要是不提供草药和粮食,这些灾民活不成,城里的人也别想好过。”
周明也劝道:“大人,夏姑娘说得对。天花虽然凶险,只要隔离得当,按时用药,总能控制住。咱们还是赶紧让人把草药和粮食送过来吧。”
王奎没办法,只好不情不愿地让人送来草药和粮食,嘴里嘟囔着:“又是粮食又是药,县仓都要空了……”
接下来的几天,夏天和苏清婉几乎住在了隔离点。
苏清婉负责诊治灾民、调配药方,每天只睡不到两个时辰,眼睛熬得通红。
夏天则守着门户、管着后勤,确保没人擅自进出,还让人把灾民用过的衣物、被褥都烧掉,防止传染。
赵虎和阿吉也没闲着。
赵虎带人进山采药,苏清婉药方里有几味药城里药铺没有,他硬是在黑风岭附近找着了。
阿吉负责记账和分发物资,把有限的粮食和药品用在刀刃上,连周明都夸他“比县署的账房还精明”。
让人意外的是,县尉李彪竟然也来了。他是个瘦高个,三角眼,总眯着眼睛看人,透着股不舒服的劲儿。
他提着两包点心,假惺惺地对苏清婉说:“苏姑娘辛苦了,这点心是卑职一点心意,补补身子。”
苏清婉正在给一个灾民喂药,头也没抬:“多谢县尉大人,心意领了,点心还是留给灾民吧,他们更需要。”
李彪的脸色僵了一下,随即又挤出笑,转向夏天:“夏姑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连天花都不怕。不过……卑职听说,这些灾民是从黑风岭那边逃过来的,会不会和黑风寨有关?”
夏天挑眉:“县尉大人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李彪搓着手,三角眼滴溜溜转,“就是觉得奇怪,黑风寨那么多土匪,怎么偏偏这些灾民能逃出来?会不会是黑风寨派来的奸细,想借着疫病混进县城?”
“李县尉多虑了。”夏天冷冷地说,“这些灾民都是老弱妇孺,身上除了病痛什么都没有。要是县尉大人不放心,尽可以自己去查。”
李彪碰了个钉子,讪讪地走了。
夏天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这人没安好心。
果然,第二天一早,周明就急匆匆地跑来,脸色苍白:“夏姑娘,不好了!李县尉向王县令告状,说你私通黑风寨,故意把染了天花的灾民放进城,想趁机作乱!”
“一派胡言!”夏天怒极反笑,“他有证据吗?”
“他说……你从黑风岭回来便带回数十把精铁长刀,偏偏黑风寨近来也丢了一批刚铸的兵器;再说这些灾民,早不逃晚不逃,偏在你回县时涌来,不是里应外合是什么?”
周明急得直跺脚,“王县令虽然没全信,但也动了疑心,让你立刻回县署问话!”
苏清婉放下手里的药碗,皱眉道:“这明显是栽赃陷害!李彪为什么要这么做?”
夏天想了想,突然明白了:“他想要那些刀。”李彪一直想把乡勇变成自己的私兵,之前就对夏天改良兵器的事耿耿于怀,这次定是想借题发挥,除掉自己,夺取那些从镇北军换来的长刀。
“不能回去!”赵虎急道,“李彪那人心狠手辣,回去肯定没好果子吃!”
“必须回去。”夏天握紧长刀,眼神锐利,“我要是不回去,反倒显得心虚。他想栽赃我,我就给他看看,谁才是真正的奸细。”
她对苏清婉说,“这里就交给你了,照顾好灾民。”
“你放心去吧,”苏清婉点头,“我会看好这里的。”
回到县署,王奎正坐在堂上,李彪站在一旁,得意洋洋地看着夏天。
堂下站着几个衙役,手里都握着刀,气氛紧张。
“夏天,”王奎咳嗽一声,装模作样地说,“李县尉说你私通黑风寨,可有此事?”
“没有。”夏天坦然道,“我去黑风岭是为了找铁矿,那些刀是用铁矿的消息从镇北军换来的,有萧策将军的令牌为证。”
她说着,掏出萧策给的令牌,递给王奎。
王奎接过令牌,看了看上面的“萧”字,脸色变了变。
镇北军的威名他还是知道的,萧策更是北疆有名的猛将,夏天要是真和他有交情,自己可惹不起。
李彪见状,连忙道:“大人,这令牌说不定是假的!黑风寨也能仿造!再说了,就算刀是从镇北军换来的,那些灾民来历不明,夏天故意把他们放进城,就是居心叵测!”
“灾民的来历我可以解释。”夏天看向王奎,“他们是黑风寨附近村落的村民,因为黑风寨抢夺粮食,又染上了天花,才逃出来的。苏姑娘可以作证,她诊治时问过他们的来历。”
“苏姑娘是你带来的人,她的话怎么能信?”李彪步步紧逼,“依卑职看,应该把夏天和那些灾民都抓起来,严刑拷打,肯定能问出实话!”
“李县尉好大的口气!”夏天冷笑一声,目光如刀,“你一口咬定我私通黑风寨,可有证据?要是拿不出证据,就是诬陷!按大雍律,诬陷乡勇教头,妨碍地方防务,同样要治重罪!”
李彪被夏天的气势吓得后退一步,色厉内荏地说:“我、我当然有证据!我派人查到,你在黑风岭和黑风寨的人见过面!”
“哦?什么时候?在哪里?”夏天追问。
李彪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哪里有什么证据,不过是瞎猜的。
就在这时,周明匆匆跑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大人!镇北军的信!是萧策将军派人送来的!”
王奎连忙接过信,拆开一看,脸色顿时煞白。
信上写着,镇北军与清河县夏姓武师达成协议,以五十把长刀换取黑风岭铁矿的位置,望地方官予以配合,不得刁难。
信的末尾还盖着镇北军的大红印章。
“这……这……”王奎拿着信,手都在抖,看向李彪的眼神充满愤怒,“李彪!你竟敢诬陷夏姑娘,还差点得罪了镇北军!你是不是想害死本县?”
李彪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大人饶命!卑职是一时糊涂!是被猪油蒙了心!求大人饶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