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瑶回宫之后,仿佛人间蒸发一般,一连十几天竟真的再也没有踏足过将军府。
她走的那天,廊下的画眉鸟撞断了翅膀,血珠溅在青石板上,像朵骤然凋零的红梅。林府的下人打扫时都踮着脚,生怕惊扰了这份死寂 —— 曾经万瑶在时,她总爱逗那鸟儿说话,黑缎劲装的裙摆扫过栏杆,笑声能惊动半个院子的草木。如今鸟笼空悬,连风穿过回廊的声音都带着股空旷的钝响。
日子一天天过,林府的青石路落了又扫,扫了又落,总也除不净那层薄灰;廊下的灯笼换了又换,新糊的绢面映着烛火,却照不亮角落里的阴影。林云峰每天按着方子喝药、针灸,腿渐渐有了知觉,有时扶着桌沿能站片刻,可心底那点莫名的空落却像潮水般越来越重。
他时常坐在窗边,望着宫墙的方向发呆。琉璃瓦在日光下泛着冷光,像道划在天地间的界限,把他和那个自称上仙的女子隔成了两个世界。前七日的缠绵像场荒诞的梦,梦里她捏着他下巴强吻时,凤钗上的东珠蹭过喉结;梦里她指尖划过他腰侧旧伤时,自己脊背骤然绷紧;梦里帐幔垂落,她眼尾泛着的红像揉碎的霞光……
然后,那夜晚的一幕幕场景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展现在眼前,让人猝不及防。
林云峰正对着药碗出神,指尖还残留着碗沿的烫意,脑子里却 “轰” 地炸开 —— 万瑶伏在他肩头喘息时,鬓边碎发粘在汗湿的颈侧;他攥着她手腕时,指腹掐进她皮肉里的力道;还有她咬他锁骨时,自己倒抽的那口冷气,混着她发间的草木香,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这场景实在是太过尴尬和令人羞臊,他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得像要捏碎什么。窗外的蝉鸣陡然尖锐,药碗里的热气模糊了视线,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 他还能感受到她掌心的微凉,抚过他汗湿的胸口时,像溪水流过烧红的石头,烫得人浑身发颤。
“将军,该换药了。” 林间捧着药箱进来,见他背对着门站在窗边,玄色锦袍的后襟绷得笔直,像块拉满的弓。
林云峰没回头,只是抬手按了按发烫的耳垂:“放着吧。”
直到一个月后,林间硬按着他让林世东把脉,那大夫的反应才让他惊觉 —— 梦好像是真的。
林世东的手指搭上他腕脉时,还在念叨:“将军您就是思虑过重,哪有什么……” 话说到一半突然卡住,像被人扼住了喉咙。他捏着脉枕的手都在抖,眼睛瞪得像铜铃,青色的胡茬随着急促的呼吸颤巍巍:“脉、脉滑如珠走盘…… 将军,您这是…… 有了!”
真的怀了?!
林云峰只觉得脑子里 “嗡” 的一声,浑身的血都往头顶冲。他下意识地摸向小腹,那里依旧平坦,隔着层薄衣,却真真切切能感受到一丝微弱的搏动,像颗埋在土里的种子,正悄悄拱破坚硬的壳。
药碗 “哐当” 落地,褐色的药汁溅在靴面上,散发出苦涩的气味。林云峰望着自己的手,指尖还在抖 —— 这双手握过剑,杀过敌,如今却要托着一个小生命,一个从那场荒唐梦境里长出的奇迹。
廊外的风卷着落叶掠过窗棂,林云峰忽然想起万瑶临走时的眼神,清亮得像淬了光的剑。原来她说的 “包衣已成” 不是戏言,原来那些又羞又烫的夜晚,真的在他身体里种下了一颗种子。
他扶着桌沿缓缓坐下,小腹处传来一阵极轻的悸动,像小鱼在水里吐了个泡泡。这一次,林云峰没有躲开,只是抬手轻轻覆上去,掌心下的皮肤温热,隔着血肉,他仿佛能摸到那个小生命的心跳,和自己的心跳,在这一刻同频共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