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载光阴,王朝更迭,沧海桑田。那种时间带来的巨大虚无感,甚至透过这意识的连接,沉重地压在了林澈的心头。
“你……是南宋的医官?”林澈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职业的本能让他暂时压下了恐惧,“你记得一场瘟疫?是什么样的瘟疫?”他追问,试图用专业问题来锚定这混乱的局面。
“高热,畏寒,头身剧痛如被杖,继而咳血,皮下现紫斑如锦纹……”姜离的声音带着沉重的回忆,仿佛在翻阅一册染血的书卷,“发病急骤,朝发夕死,或延至三两日,染者……十不存一。”
林澈的心脏猛地一缩。高热、出血倾向、高死亡率……这描述,听起来极像现代医学定义的“败血症”或某些烈性传染病,比如……鼠疫?
“吾与师尊,穷尽心力,推演疫气流转,观星象,察地气,辨人群之异同……终得一方,可解此厄……”她的声音里透出一丝曾经有过的、属于医者的光芒,但随即迅速黯淡,被更深的痛苦淹没,“然,未及推行……祸起萧墙……”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那未竟的话语里,蕴含着巨大的冤屈、愤懑与遗憾,浓烈得让林澈都感到一阵窒息。
就在这时,库房厚重的铁门外,传来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以及钥匙串晃动时特有的、清脆而冰冷的金属撞击声。
“小林?还没下班啊?我锁门了!”是负责后勤的老张头,声音带着一丝不耐,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
林澈一个激灵,如同被冷水浇头,瞬间从与千年亡魂的对话中被拉回现实。他飞快地抓起地上的《灵枢》卷轴,看也不看地塞回那个黑檀木匣,胡乱地将匣子推进书架最底层的黑暗角落里。然后他迅速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努力让表情恢复平静。
“就……就快了!张师傅,您先锁外面大门吧,我收拾一下,从侧门走!”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甚至带上了一点刻意的轻松。
“行,那你快点,这鬼地方,阴森森的,待久了瘆得慌。”老张头的脚步声伴随着嘟囔声渐渐远去。
库房里重新恢复了死寂。只有林澈自己如鼓的心跳声,在耳边轰鸣。他靠在书架上,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气,感觉像是刚从一场生死搏斗中幸存下来,浑身虚脱。
“汝……在惧怕外界知晓吾之存在?”姜离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清晰的探究意味。
“我不是怕。”林澈抹了把脸,指尖触碰到一片冰凉的冷汗,他苦笑一声,“我只是……还没准备好怎么向别人解释,我脑子里多了一个来自南宋的……女医官。这听起来像个需要被关进精神科的疯子。”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复杂至极的神色,荒诞、困惑、残留的恐惧,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这离奇遭遇所点燃的、压抑已久的好奇与悸动。
“姜离……医生,”他尝试着用这个带着尊重与距离的称呼,感觉无比怪异,“看来,我们都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这个……前所未有的‘新情况’。”
脑海中的声音没有立刻回应。仿佛那位千年之前的医者,也在消化着这颠覆性的现实,权衡着这诡异的共生关系。片刻之后,那清冷的声线才再次响起,似乎也带上了一丝微不可察的、与他类似的复杂情绪。
“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