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
殿内烧着上好的银骨炭,温暖如春。
皇帝身着一袭明黄色的常服,正站在一幅巨大的舆图前。
一个老太监躬着身子,小步快跑到他身后,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陛下,长春宫那边……送来信了。”
皇帝没有回头,只是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甄氏……去了。”
老太监说完,便将头埋得更低,殿内瞬间安静下来,只能听到炭火偶尔发出的“哔剥”声。
一秒。
两秒。
“哈。”
一声极轻的笑,从皇帝的喉咙里溢出。
紧接着,那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从压抑的低笑变成了酣畅淋漓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
皇帝猛地转过身,他的脸因为极度的兴奋而涨得通红,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亮光。
他笑得前仰后合,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死了?她终于死了!”
他一把挥开身边案几上的奏折,玉石笔洗和镇纸“哐当”一声摔在金砖地面上,碎成几片。
“死得好!死得妙啊!”
他像一头挣脱了枷锁的困兽,在温暖如春的殿内来回踱步,拳头紧紧攥着。
那些被他强行压在心底多年的画面,此刻如同开了闸的洪水,汹涌而出。
他记得,那年冬天,他不过是多看了一眼她宫里的点心,就被她罚在雪地里站了两个时辰,冻得几乎失去知觉。
他记得,父皇考校他的功课,他答得很好,父皇脸上刚露出笑意,她就在旁边阴阳怪气地来了一句“不过是些小聪明,心性不定,难成大器”,让父皇的笑容瞬间凝固。
他记得,她看他的眼神,永远带着轻蔑和厌恶,仿佛他是什么污秽不堪的东西。
她是父皇最宠爱的妃子,她的家族是江南最富有的甄家。
她就像一座压在他童年和少年时期的大山,让他喘不过气。
现在,这座山,终于塌了!
“悲伤过度?”
皇帝停下脚步,脸上挂着一丝扭曲的、快意的冷笑。
“说得真好听啊!朕就让她‘悲伤过度’!朕还要让她甄家满门,都跟着她一起‘悲伤过度’!”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和狠戾。
“来人!”
“传朕旨意!”
他的目光扫过那幅舆图,精准地落在了金陵的位置上,手指重重地点了下去,仿佛要将那片地方碾碎。
“命金陵织造秦武略,协同龙禁卫,即刻查抄江南甄家!”
“所有家产,全部入官!”
“所有族人,无论男女老幼,尽数收监,听候发落!”
“钦此——!”
老太监匍匐在地,浑身抖如筛糠,颤声应道:“奴才……遵旨!”
皇帝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长长地、舒畅地吐出了一口气。
他感觉,压在心头二十多年的阴霾,终于散了。
这天下,从今天起,才真正是他的天下!
---------
薛家。
气氛,比深冬的寒冰还要凝固。
整个府邸,大门紧闭,下人们走路都踮着脚尖,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薛姨妈整日将自己关在房里,不吃不喝,不说一句话,只是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睛,呆呆地看着床顶的帐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