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是纯粹的恐惧和慌乱。
多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狠戾。
……
天,终于亮了。
当最后一批西狄追兵被甩在身后时,这支残破的队伍,才终于停了下来。
史鼎勒住缰绳,回头望去。
来路之上,尸横遍野。
昨夜冲出东门的军民,何止万余。
可如今,跟着他逃出来的,不足三千。
牛继宗带着他的亲兵,在不远处的一块高地上,他甚至不敢回头看史鼎一眼。
所有活下来的人,都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人人带伤,甲胄破碎,脸上混合着血污、尘土和泪痕,眼神空洞而麻木。
没有欢呼,没有庆幸。
只有死一样的寂静,和粗重的喘息。
“走。”
史鼎声音沙哑地吐出一个字。
“退去凉州。”
路,还很长。
死亡的威胁,也并未远离。
西狄人就像一群耐心的猎狼,始终吊在他们身后,不远不近。
他们不急着发动总攻,只是不断地袭扰,射杀掉队的人。
溃兵们本就疲惫欲死,又饥肠辘辘,在这无穷无尽的追击下,精神和肉体都已到了崩溃的边缘。
不断有人倒下,然后被狼群吞噬。
等他们终于能远远望见凉州城轮廓的时候,队伍的人数,又少了三分之一。
贾琏机械地迈着步子。
他已经感觉不到饿,也感觉不到累。
他的魂,好像丢在了肃州城外那片修罗场里。
他只是本能地跟着史鼎,跟着这支走向未知的队伍,一步一步,挪动着。
他怀里,还死死抱着那把杀了人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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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千里之外的血腥与绝望截然相反。
神京城,依旧是一片歌舞升平。
秋日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青石板路上。
薛蟠打着哈欠,手里盘着两颗油光锃亮的核桃,正和柳湘莲在西城的街上闲逛。
“我说柳兄,这天儿是越来越没劲了。”
薛蟠百无聊赖地说道。
“戏也听腻了,酒也喝腻了,要不咱们去南边寻个新开的乐子?”
柳湘莲只是淡淡一笑,正要开口。
突然。
“驾!驾!滚开!”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呵斥声,从西边长街的尽头传来。
两人回头望去。
只见一匹浑身汗湿、口吐白沫的快马,正以一种不要命的速度,在人群中横冲直撞而来。
马上是一名驿卒,满脸风霜,嘴唇干裂,身上的公服早已被汗水和尘土浸透。
他手中的马鞭疯狂抽打着马臀,眼中满是焦灼与惊恐。
所有行人纷纷避让。
那匹快马,像一道黑色的闪电,从薛蟠和柳湘莲的身边一掠而过,带起一阵腥臊的风。
“八百里加急……”
柳湘莲看着那驿卒背上插着的令旗,眉头微微皱起。
薛蟠满不在乎地啐了一口。
“管他娘的,边关又打败仗了呗,还能有什么事?走走走,喝酒去!”
他拉着柳湘莲,转身向着酒楼走去。
而那名信使,在一片混乱中,头也不回地,直直冲向了那座巍峨的,金碧辉煌的皇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