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根线,太细,也太脆。
---------------------------------------
宁国府。
如今这里,早已名不副实。
府门上那块“敕造宁国府”的牌匾,已经被摘了下去,只留下几个褪色的印子,像几道丑陋的疤。
府内,更是萧条。
往日里那些穿梭如云的丫鬟、婆子、小厮,遣散了大半,剩下的几个,也都是垂头丧气,走路都贴着墙根。
正堂里,贾珍和贾蓉父子二人,正对着一桌简单的酒菜,喝着闷酒。
酒是劣酒,入口辛辣,划过喉咙,像刀子在割。
贾珍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重重地把酒杯砸在桌上。
“他娘的!”
他红着眼睛,低声咒骂。
“都怪贾赦那个老不死的废物!自己找死,还要拉着整个宗族给他陪葬!”
若不是贾赦走私铁器,授人以柄,他们宁国府,又何至于被一并夺了爵位!
贾蓉缩了缩脖子,小声附和。
“父亲说的是……那老东西,死有余辜!”
往日里那个风光无限,在府中说一不二的珍大爷,如今像是一头被拔了牙的老虎,只剩下满心的怨毒和不甘。
“还有那个冯渊!”
贾珍又倒了一杯酒,咬牙切齿地说道。
“真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当初老子把尤家那两个水葱似的妹子送到他床上,他倒好,照单全收,连个屁的好处都没给老子!”
“之后请他喝酒,他倒是次次都来,可你看看,他就像个铁公鸡,一根毛都别想从他身上拔下来!”
贾珍越说越气。
他原以为送了美人,搭上了冯渊这条线,日后便有了靠山。
谁知人家只是把他当成个玩意儿,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乐子。
如今大厦倾倒,那人更是连看都懒得再看他们一眼。
贾蓉听着父亲的咒骂,一双小眼睛滴溜溜地转着。
他忽然凑了过去,压低了声音,脸上带着一股子谄媚又阴险的笑。
“爹,儿子倒是有个主意。”
“有屁快放!”贾珍没好气地道。
“爹您想啊,这冯渊,他既然好色,那便是他的软肋。”
贾蓉搓着手,声音更低了。
“咱们府里现在是山穷水尽了,可外头那些庄子铺子,多少还能周转些银子。咱们不如……凑上一笔,就说……向国公爷借个万把两银子周转周转。”
“借?”
贾珍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冷笑一声。
“你当他是善财童子?向他借钱?你拿什么还?还不了,他怕不是要扒了咱们父子俩的皮!”
冯渊那杀伐决断的模样,还历历在目,贾珍一想起来就觉得后脖颈子发凉。
“爹,您听儿子说啊。”
贾蓉的脸上,那笑容变得愈发诡异。
“咱们……就没想着还。”
他凑到贾珍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吐出了后半句话。
“那冯渊何等风流?从林黛玉,到尤家姐妹,哪个不是一等一的美人儿?”
“他不是喜欢咱们贾家的人吗?”
“赦大爷能把家里的二丫头卖给他,咱们……为什么不能?”
贾珍的动作,僵住了。
他缓缓转过头,看着自己的儿子。
贾蓉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但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下去。
“四姑姑……惜春……如今也出落得越发齐整了。”
“惜春姑姑虽然年纪小,可那身段,那相貌,已然是个美人胚子。再说了,她可是宁国府正经的嫡出小姐,身份金贵。”
“那老东西拿个庶女都换了六千两银子。”
“咱们把她……‘送’给国公爷,就当是……抵了那万把两银子的债。”
“如此一来,咱们既得了银子解了燃眉之急,又攀上了国公爷。爹,这是一举两得啊!”
贾珍没有说话。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贾蓉,那眼神,看得贾蓉浑身不自在。
贾蓉以为父亲要发怒,要骂他禽兽不如。
然而,贾珍的脸上,那因酗酒而涨红的颜色,却在一点点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震惊、贪婪与冷酷的思索。
他端起酒杯,这一次,没有一饮而尽,而是放在唇边,慢慢地呷了一口。
酒还是那劣酒,可此刻尝在嘴里,味道似乎……变了。
良久。
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砂石在摩擦。
“这事……容我再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