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停歇后的城市,像一块吸饱了水的厚重海绵,沉甸甸地压在林默的肩头。他在狭窄得几乎只能容一人通过的巷道里穿行,两侧是高耸的、布满斑驳苔藓和锈蚀水管的砖墙。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垃圾腐烂的酸气,脚下是湿滑、不平整的石板路,每一步都必须极其小心,避免发出过大的声响,也避免滑倒。
他的感官绷紧到了极限,耳朵捕捉着远处模糊的车流声、近处水滴从屋檐坠落的声响,以及任何一丝不和谐的杂音。眼睛像探照灯一样扫视着前方每一个拐角、每一扇虚掩的破木门、每一个可能藏匿危险的阴影角落。刚从那个与“飞升派”危险接触的漩涡中脱身,一种冰冷的后怕如同附骨之疽,缠绕在他的脊椎上。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敲击键盘时金属的触感,以及更深处的一种与黑暗做交易带来的寒意。
他必须尽快离开这片区域,离那个接入点越远越好。大脑像一张精密的地图,快速规划着路线:穿过这条巷子,左转,利用那个废弃锅炉房的后窗,进入另一片更复杂的棚户区……他的思维习惯性地高速运转,计算着距离、时间、潜在风险,寻找着最优的逃生路径。这是他赖以生存的本能,在混乱中建立秩序,在危险中寻找生机。
然而,当他踏入一条尤其狭窄、光线也格外昏暗的巷道中段时,一种难以言喻的滞涩感,像一根冰冷的蛛丝,轻轻拂过他的后颈。
不对劲。
他猛地停住脚步,身体瞬间僵硬。目光锐利地投向巷道尽头——那里,大约五十米开外,出口的光亮清晰可见。但当他下意识地估算以当前速度冲过去需要多久时,脑子里却像卡壳的齿轮,蹦出两个截然不同、却又都感觉“正确”的答案:七八步就能到,或者,永远也到不了。
这种荒谬的矛盾感让他胃里一阵翻搅。不是视觉幻觉,是某种更根本的东西出了问题。
几乎同时,他两侧的墙壁开始“蠕动”。不是砖石在移动,而是墙壁上的阴影、纹理、甚至光线反射的角度,开始以违反常理的方式扭曲、变形。原本笔直的巷道在他眼中突然变得弯曲,墙角的黑暗像活物般蔓延开来,试图缠绕他的脚踝。头顶那一线天空也变得模糊不清,仿佛隔着一层晃动的油污。空间感彻底混乱了,他甚至无法准确判断自己站立的平面是否还是水平的。
陷阱!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尖叫。他瞬间转身,想沿原路退回,但来路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面无限延伸、墙上嵌满了无数扇一模一样、且都在微微开合的门的砖墙,那些门扉开合的声音汇成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细碎噪音。
他被困住了。不是被有形的墙,而是被一种扭曲的、无形的规则。
恐惧像冰水一样浇遍全身,但他强行压了下去。冷静!必须冷静!越是危险,越不能慌乱。他深吸一口气,试图用他最擅长的方式去理解这个困境。目光像扫描仪一样仔细审视着周围,寻找任何规律的痕迹。他注意到左侧墙壁上,一块颜色略深的砖石,其色泽在以一个极其稳定的、大约半秒一次的频率微微闪烁。
“规律……弱点?”一个念头自然而然地浮现,“攻击那里,或许能打破这个僵局!”
这个想法刚在他脑中清晰起来,左侧的墙壁应声而变!那片砖石区域猛地塌陷、旋转,化作一个深不见底、散发着刺骨寒气和强大吸力的黑暗漩涡!同时,一股巨大的推力从右侧传来,将他狠狠撞向那个漩涡!
林默的心脏几乎跳出胸腔,全靠千锤百炼的反应速度,在最后一刻拧身、蹬地,像一片被狂风吹起的叶子,险之又险地擦着漩涡的边缘掠过,后背重重撞在右侧突然变得如同湿滑泥沼般的墙壁上。他奋力挣扎,才将身体从那股粘稠的吸力中拔出来,踉跄几步,靠在对面的墙上,大口喘着气,冷汗已经浸透了内衣。
他明白了。这个陷阱的恐怖之处,在于它针对的是他的“思考”本身!它像一个恶毒的镜子,实时映照出他的每一个念头,并立刻将这个念头扭曲成致命的现实来攻击他!他越是动脑筋想办法,死局就来得越快、越凶险!
一股绝望感扼住了他的喉咙。他尝试停止思考,放空大脑,只凭本能和身体记忆去闪避。他在扭曲变幻的空间中艰难地移动,像一只掉进滚烫沙子的蚂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