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壶的塑料外壳在苏婉指尖留下冰冷的触感。清水滑过干涸的喉咙,短暂地缓解了生理的焦渴,却无法滋润她正在沙化的内心。她小口啜饮着,眼角的余光不受控制地瞥向角落的阴影——老刀所在的方向。那一眼仓促而慌乱,带着偷食禁果般的负罪感,迅速缩回。她不敢与那道目光接触,仿佛那目光会灼伤她刚刚被植入的、脆弱的“平静”。
陈静将苏婉这细微的躲闪尽收眼底,如同观察培养皿中细菌的定向运动。她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只是静静地取回水壶,盖好,动作从容不迫。她的沉默比任何言语更具压迫力,像是在无声地确认某种权力的移交。
老刀瘫坐在阴影里,苏婉那一眼中的愧疚和闪躲,像一把淬毒的冰锥,刺穿了他最后的希望。他不再愤怒,也不再挣扎,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虚无感淹没了他。他仿佛看到自己和苏婉之间,那根由共同记忆、恐惧和微弱信任编织的细线,正在被陈静用精密的心理手术刀,一根根地挑断。
陈静没有继续对苏婉进行语言引导。过度的刺激会适得其反。她需要让种子在沉默的土壤里自行生根。她转身走向石桌,从医药箱的深处取出一个更小的、密封的金属盒。打开盒子,里面是几支封装在安瓿瓶里的透明液体,以及一支精致却透着寒意的金属注射器。
她的动作熟练而专注,用砂轮划开安瓿瓶细颈,清脆的断裂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她用注射器抽取了少量液体,针尖在昏暗光线下反射出一点寒星。这不再是喂食或擦拭,这是更直接、更不容抗拒的介入。
老刀的心脏骤然缩紧,他想冲过去,身体却像被灌满了铅,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绝望的漏气声。
陈静拿着注射器,走到苏婉身边。苏婉似乎预感到了什么,身体微微瑟缩,眼神中流露出本能的恐惧。但她没有反抗,也没有询问,只是下意识地、更紧地握住了手中那块从密室获得的、冰冷光滑的黑色石牌,仿佛那是唯一的、触手可及的实物依靠。
“睡吧,”陈静的声音低沉而具有不容置疑的魔力,她俯下身,用空着的手轻轻拂开苏婉额前的碎发,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母性的、却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需要一个更深沉的休息…远离一切纷扰。在纯粹的宁静中,你会找到真正的答案。”
她的指尖冰凉,触碰到苏婉的皮肤,引起一阵细微的战栗。苏婉的眼神开始涣散,不是疲惫,而是一种被外力强行拖入的迷离。她对陈静的话语和触碰,表现出一种矛盾的依赖与恐惧。
陈静没有寻找血管。她只是用酒精棉片擦拭了苏婉颈侧的一小片皮肤,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然后,针尖极其平稳地刺入皮下。透明的液体被缓缓推入。
苏婉的身体僵硬了一瞬,随即彻底松弛下来,像断线的木偶。她的眼睛缓缓闭上,呼吸变得异常缓慢而深沉,仿佛瞬间沉入了无法被轻易惊醒的深渊。她手中依旧紧握着那块石牌,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那是连接这个扭曲现实的最后锚点。
老刀看着苏婉在他眼前“沉睡”过去,最后一点微弱的生机仿佛也随之熄灭。他感到自己的灵魂好像也被抽离了,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躯壳,浸泡在冰冷的绝望里。
陈静拔出针头,用棉片按住针眼片刻。她观察着苏婉的生理指标——呼吸、脉搏,像工程师检查一台进入待机状态的精密仪器。确认一切平稳后,她将注射器小心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