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烬的邮件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苏婉竭力维持的平静心湖中,激起了层层扩散的涟漪,久久无法平息。陈静在狱中捐赠手稿的举动,看似是她学术偏执的延续,却处处透着不合逻辑的诡异。以陈静极端占有和控制的性格,她视若生命的“研究成果”怎会轻易捐赠?这更像是一个精心布置的诱饵,或是一步深藏不露的棋。苏婉仿佛能透过冰冷的屏幕,看到高墙之内陈静那双依旧冷静、甚至带着一丝嘲弄的眼睛,正无声地注视着外面的一切。
这种如芒在背的感觉,让她好不容易构建起来的脆弱日常再次出现了裂痕。图书馆里古籍的墨香无法再让她安心,窗外潺潺的河水声也仿佛夹杂了远方的暗涌。她知道,自己不能再一味地逃避和等待。被动的防御,永远无法真正摆脱猎食者的阴影。陈静的阴影,早已不局限于实体监狱,而是化作了一种无形的精神压迫,弥漫在她呼吸的每一寸空气里。
经过几天的挣扎和思考,苏婉再次坐到了电脑前。她没有回复陆烬关于档案馆具体名称的追问(她本能地觉得知道得越少,在现阶段反而越安全),而是敲下了一封内容截然不同的邮件:
“陆医生,谢谢你的信息。关于手稿的具体去向,我不便深究,也建议你谨慎。我最近反复在想林默的情况。主治医生提到的‘有序波动’,让我无法释怀。如果……那不仅仅是生理噪音呢?陈静的行为,会不会与林默状态这种难以察觉的变化有关?我们是否可能……换一个角度,尝试与他建立更直接的沟通?哪怕希望渺茫。”
邮件发送后,苏婉感到一种奇异的解脱感。她不再是被动地接收信息、担惊受怕的受害者,而是开始主动提出设想,尝试寻找突破口。尽管前路依然迷雾重重,但这一步主动的迈出,让她找回了一丝对自身命运的掌控感。
陆烬的回复出乎意料地快,语气中也带着一丝被点醒的兴奋:
“你的想法很有启发性!我们一直过于关注陈静的动向,却可能忽略了最关键的‘当事人’——林默本身的状态变化。确实,陈静对林默的执念远超常人,她很可能通过某种不为我们所知的渠道,感知到了林默大脑活动的细微变化。这种变化,或许在她看来,意味着某种‘时机’的成熟。尝试与林默沟通……这非常冒险,也需要极其专业的设备和人员,但或许是打破僵局的唯一途径。我来想办法联系可靠的神经科学专家,评估可行性。”
与陆烬的这次交流,像在黑暗的隧道中看到了一线微光。苏婉不再感到孤军奋战。她开始有意识地调整自己的状态,减少镇静药物的依赖,强迫自己进行规律的散步和简单的阅读,努力让麻木的神经重新变得敏锐。她知道,无论接下来要面对什么,她都需要一个更清醒、更强大的自己。
几天后的一个深夜,苏婉的手机屏幕在黑暗中突然亮起,震动声打破了寂静。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深更半夜的陌生来电,总让人联想到不祥。她犹豫着接通,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压低了的、带着急切的女声:
“是……苏婉小姐吗?”
“我是。您是哪位?”苏婉警惕地问。
“我……我是李护士,以前在疗养院特殊病区工作过,后来调到了康复中心……”女人的声音有些颤抖,似乎非常紧张,“我长话短说,有人让我务必提醒您……要小心林先生最近的……‘访客’。”
“访客?”苏婉的心猛地一沉,“什么访客?除了我和医生护士,还有谁能探视他?”
“不是明面上的探视……”李护士的声音更低了,几乎像是在耳语,“是……是一些奇怪的‘检查’。最近一两周,总有那么一两个生面孔,拿着上面特批的文件,以‘专家会诊’或‘设备维护’的名义进入林先生的病房。他们待的时间不长,但行为……很古怪,不像是常规医疗操作,更像是在……记录和测试什么。而且,他们走后,林先生的生命体征数据总会有些微妙的、不寻常的波动,虽然很快会恢复‘正常’,但……我感觉不对劲。”
苏婉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了。陈静的手稿捐赠,林默异常的“有序波动”,现在又出现了神秘的“访客”……这些碎片拼凑在一起,指向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可能性——陈静在狱中,依然能对外界施加影响!她还有同伙!他们在对林默进行某种不为人知的“监测”甚至“干预”!
“您……您为什么告诉我这些?您不怕吗?”苏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传来一声轻微的啜泣:“我……我受不了了。当年在特殊病区,我亲眼见过一些事情……但我胆小,不敢说。小满她……她是个好孩子……我对不起她。现在,我不能再装作看不见了。苏小姐,请你……一定要想想办法。林先生他……太可怜了。”
电话匆匆挂断了,留下无尽的忙音。苏婉握着手机,站在黑暗的房间里,浑身冰冷。李护士的警告,证实了她最坏的猜测。陈静的触角,远比想象中伸得更长、更隐蔽。康复中心看似戒备森严,却可能早已被渗透。林默不仅是一个病人,他更像是一个被持续观察的“实验样本”,一个连接着陈静疯狂计划的活体枢纽。
危机感从未如此刻这般强烈和具体。她不能再等待陆烬那边缓慢的专家评估了。她必须立刻行动,必须亲自去确认林默的情况,必须想办法打断这种潜在的、持续性的伤害!
第二天一早,苏婉向图书馆请了假,买了最早一班去那个城市的火车票。一路上,她心神不宁,脑海中不断设想着各种可能遇到的情况和应对方案。她知道自己此行充满风险,可能会打草惊蛇,甚至可能将自己置于更危险的境地。但一种强烈的直觉和责任感驱使着她,必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