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的话音落下,像一块沉重的巨石投入死水潭,激起的不是浪花,而是无声下沉的窒息感。病房里只剩下阳光挪移时拉长的、近乎凝固的光斑。
林默闭上了眼。浓密的睫毛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浅淡的阴影,遮住了那双刚刚褪去迷茫、浸满沉重清明的眸子。他没有动,甚至连呼吸都刻意放缓,仿佛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静静地承载着刚刚被告知的、足以压垮常人的真相。
苏婉也没有再开口。她看着林默,看着他平静得近乎诡异的侧脸,心中没有一丝轻松,反而被更深的忧虑攥紧。这种过分的平静,往往预示着更剧烈的风暴在暗涌。她宁愿他愤怒、质问、甚至崩溃,也好过这样……将一切碾碎后吞入腹中的死寂。
时间在消毒水的气味里缓慢爬行。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却漫长如几个世纪。走廊外传来轻微而克制的脚步声,是护士小刘端着药盘进来,准备给林默更换输液。她低垂着眼,不敢看床上的人,动作尽可能地轻巧、迅速,带着一种仿佛靠近沉睡火山般的谨慎和恐惧。换完药,她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病房,轻轻带上门,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这细微的插曲,像一根针,刺破了病房内黏稠的寂静。
林默的眼睫颤动了一下,极其缓慢地重新睁开。他的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瞳孔深处是一片荒芜的冷静。
“小满……”他开口,声音沙哑,却异常平稳,听不出喜怒,只是陈述,“她需要帮助。”
苏婉心中一紧,点了点头:“我已经联系了最好的心理医生,会有人照顾她。她现在……需要时间和空间。”
林默沉默了片刻,目光缓缓转向隔壁床那个背对着他、如同枯萎树根般的陈屿。“他呢?”他问,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探究。
苏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眼神复杂:“陈老医生来看过,说是……应激性木僵状态。你的苏醒,或者说,你苏醒过程中散发的那种……‘影响’,似乎彻底击穿了他最后的心理防线。比深度昏迷更糟,是一种……意识层面的自我封闭。”
“因为我。”林默轻声说,不是疑问,是结论。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好。
苏婉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安慰的话,却发现任何言语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事实就是如此残酷。林默的“生”,像一把双刃剑,在驱散自身毒素的同时,也割伤了靠近他的人。
“周屿,”林默继续问道,目光依旧落在陈屿身上,仿佛在透过他看更远的东西,“他会怎么做?”
苏婉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分析:“他不会罢休。警方介入暂时遏制了他的明目张胆,但像他那样的人,手段绝不会仅限于此。法律、舆论、更隐秘的施压……他一定会从你最薄弱的地方下手。而且,他背后可能牵扯的利益网络,比我们想象的更庞大。”
林默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搭在雪白床单上的手指,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指节泛出缺乏血色的白。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
然后,林默极其缓慢地、尝试着移动了一下脖颈,转向苏婉。他的动作依旧僵硬,带着重伤初愈的滞涩感,但眼神却锐利得像刚刚淬过火的刀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