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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8章 槌响时分(1 / 2)

法槌撞击底座的沉闷声响,像一块厚重的天鹅绒帷幕骤然落下,瞬间吸走了法庭内所有的杂音。回声在挑高的穹顶下盘旋,久久不散。旁听席最后一排,一名资深法制记者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指关节因用力握着录音笔而微微发白。空气仿佛凝固了,混合着旧书卷、木质座椅和许多人身上散发出的微弱汗液气息,形成一种沉重而窒息的氛围。

被告席上,苏婉如同一尊精心雕琢的冰雕,纹丝不动。只有离她最近的张诚律师,才能从她极度放松地搭在桌面的右手食指上,看到那几乎无法察觉的、每隔三秒一次的极轻微颤动。这是她高度集中精神、进行高速逻辑推演时的无意识习惯。她的视线平稳地落在主审法官那张布满岁月沟壑、看不出丝毫情绪的脸上,试图从那平静的表象下,解读出判决的预兆。阳光从高侧窗斜射而入,在她深色阿玛尼西装肩部投下一道锐利的光痕,像一道无形的分界线。

张诚律师感到后背的定制衬衫已被冷汗浸湿,紧贴皮肤,带来一丝粘腻的寒意。他用中指关节无意识地、有节奏地叩击着红木桌面,“叩……叩……叩……”,这稳定的节奏是他对抗内心翻涌焦虑的锚点。他的目光快速扫过陪审团九位成员的脸,捕捉着最细微的表情变化——那位坐在中间的家庭主妇,指尖在膝盖上无意识地画着圈;靠边的年轻教师,喉结频繁地上下滚动。每一个细节都是他需要即时分析的数据。他瞥见书记员记录笔尖下渗出的一小点墨渍,突然不合时宜地想起女儿今天早上偷偷塞进他公文包侧袋的那枚卡通独角兽贴纸,那柔软的触感此刻仿佛隔着皮革传来一丝虚幻的慰藉。

“关于公诉方提出的,指证被告人苏婉涉嫌指使他人投毒的关键证据链……”法官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在灯光下反光,短暂地遮蔽了他眼中的神色。他的声音平稳、低沉,带着法律文书特有的冷静和疏离。法警穿着锃亮皮鞋的脚轻轻挪动了一下,鞋底与大理石地面摩擦发出几不可闻的“吱呀”声,在这极度的寂静中却如同惊雷般敲在张诚的鼓膜上。

证人席上,林小雨微微低着头,浓密如海藻般的长发垂落,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她今天刻意选择了一件米白色的软糯羊绒衫,领口别着一枚光泽温润的珍珠胸针——这与三个月前,“盖亚光明”项目启动酒会上她的装扮一模一样。当法官清晰地说出“生物样本分析报告”这几个字时,她抬起纤细的手指,看似随意地调整了一下胸针的角度。这个细微的动作,使得那枚珍珠恰好将窗外射入的一缕光线,反射向陪审团方向,在那位年轻教师的镜片上短暂地投下一小片晃眼的光斑。她记得林默曾在一个午后闲聊时提起过,人眼在突然受到强光刺激后,瞳孔会瞬间放大,短时间内更容易接受外界暗示性信息。

(与此同时,市第一医院顶层的特殊病房内,只有监护仪规律的“嘀嗒”声打破宁静。病床上,林默苍白修长的右手食指,在雪白的无菌床单上,极其轻微地划过一个短促的痕迹,其持续时间,恰好与法官刚才那句话的秒数吻合。守在床边的护士小满正准备记录生命体征,目光扫过时动作顿了一下,她蹙起眉头,仔细看了看那似乎只是布料正常褶皱的痕迹,随即低下头,在护理记录本上工整地写下:“患者静卧,生命体征平稳,未见自主活动。” 但她握着笔的手指,却不自觉地收紧了些。)

“反对!”张诚律师猛地站起身,动作迅疾以至于手肘带倒了桌角的矿泉水瓶,瓶身撞击桌面发出突兀的响声,水洒出来,浸湿了一叠文件的下角。“公诉方刻意模糊了关键时间点的界定!所谓‘17时03分’的指控,完全建立在来源存疑、存在篡改可能的监控视频片段基础上!”他的声音洪亮,带着一种被压抑的愤怒,目光如炬般扫过全场,最终钉在公诉人脸上。他注意到在他发言时,那位家庭主妇模样的陪审员停下了画圈的手指,下意识地捂住了嘴。

公诉人面色阴沉地合上手中的卷宗,发出“啪”的一声脆响。“辩护人此言,是否意在质疑司法鉴定中心的权威性与公正性?”他的话语如同投石入水,在法庭内激起无形的涟漪。站在被告席侧后方的法警,按在腰间标准配枪枪套上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旁听席传来一阵压抑的、窸窸窣窣的骚动,像风吹过落叶。

林小雨的呼吸骤然变得急促起来,胸口微微起伏。她低下头,纤细的手指开始无意识地缠绕、揉捏证人席上那个一次性纸杯的杯壁,塑料薄膜发出细微的、如同昆虫振翅般的“沙沙”声。“我……我可能……记错了具体的时刻……”她抬起眼帘,长长的睫毛上仿佛沾染了细碎的水汽,声音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哽咽感,“但是……但是苏总她……她当时确实说了……‘需要彻底净化’这句话……”她将“净化”这两个字吐得极轻极缓,气息微弱,仿佛生怕惊扰了什么,又像是一片羽毛,轻轻搔刮在每个人的耳膜上。

(病床上,林默的喉结,在呼吸机面罩下方,极其艰难地、几乎无法观测地滚动了一下。连接他胸口的精密监护仪屏幕上,代表呼吸流速的曲线,微不可查地波动了一个小小的尖峰,其频率模式,如果被顶尖的声谱分析师看到,会惊讶地发现它与“净化”一词的声波振幅有着惊人的相似性。)

张诚律师没有任何犹豫,他大步走向法庭的技术演示台,步伐坚定。他的身影投在深色的被告席挡板上,恰好将苏婉的侧脸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中。“审判长,请允许我方当庭演示该段监控视频在技术层面存在的重大疑点。”他操作笔记本电脑的手指稳定得异乎寻常,只有站在他侧后方的苏婉能看到,他西装外套下,挽起的衬衫袖口边缘,正在以极小的幅度颤抖——那是她今天清晨亲手为他熨烫衬衫时,钉上去的备用纽扣,白色的缝线线头还残留着她用牙咬断的痕迹。

当巨大的投影屏幕上开始以慢速逐帧播放门禁系统的三维结构图,并清晰标注出某个容易被忽略的摄像头盲区时,林小雨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她从羊绒衫口袋里掏出一方素白的手帕掩住口鼻,绢布一角用极细的丝线绣着的“L.x.Y”三个字母缩写,像某种神秘的符咒,牢牢吸引了几位陪审员的视线。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干扰了正在快速记录的书记员,他手中的钢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金属笔尖与大理石地面碰撞出清脆的回响,引得法官不满地皱紧了眉头,再次敲响了法槌。

“证人是否需要休庭片刻,平复一下情绪?”法官的钢笔尖在记录簿上“精神状态评估”一栏旁边停顿,留下一个小小的墨点。仿佛是为了配合这紧张的气氛,窗外远处传来滚滚雷声,沉闷而压抑,震得法庭顶部那盏巨大的水晶吊灯的水晶坠饰都发出了细微的、叮咚作响的碰撞声。苏婉的目光敏锐地捕捉到,林小雨胸前那枚南洋珍珠胸针,在水晶灯摇曳的光线下,折射出一圈异常绚烂、甚至有些诡异的虹彩。她清楚地记得,这枚珍珠是去年一场顶级拍卖会上的流拍品,理应锁在苏家老宅那厚重的保险柜深处。

“休庭十五分钟。”法官的宣布像一道赦令,暂时缓解了法庭内几乎要爆裂的张力。张诚律师几乎是立刻起身,快步走向设在法庭外的洗手间。在走廊冰冷的、铺着大理石瓷砖的转角处,公诉人的身影拦住了他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