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判决书,由法警亲手递到了苏婉手中。纸张很轻,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指尖微微蜷缩。
“……被告人苏婉,犯非法拘禁罪,情节严重,判处有期徒刑七年;犯故意伤害罪(致人重伤),判处有期徒刑十年。数罪并罚,决定执行有期徒刑十五年……”
十五年。黑色的铅字印在雪白的纸上,清晰得刺眼。律师站在一旁,嘴唇翕动,正在说着上诉期限、流程、可能的减刑点……但那些声音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而遥远。苏婉只是站着,脊背挺得笔直,像一尊正在风化的石膏像。法庭里旁听席上的窃窃私语,记者相机快门的咔嚓声,都成了背景噪音。她看见小满坐在前排,脸上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沉重的、近乎怜悯的复杂表情。而林小雨的座位,空着。那个位置,在她“死亡”后,就一直空着。
十五年。她人生中最具创造力和控制力的年华,将在铁窗后流逝。她的实验,她的秩序之塔,在她眼前轰然倒塌,不是因为实验对象的反抗,而是因为她所蔑视的、外界的规则。
回到那座如今显得格外空旷和死寂的别墅,一切仿佛都蒙上了一层灰。空气凝滞,带着一股无人居住的腐朽气息。她习惯性地走向主控台,屏幕漆黑,反射出她苍白失神的脸。这里曾是她运筹帷幄的指挥中心,如今只剩下一堆冰冷的、无用的机器。林默被带走了,林小雨“死”了,连那些她精心培育又摧毁的植物,也只剩下标本柜里枯萎的残骸。
她走到客房门口,推开。房间被收拾得异常整洁,床单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仿佛从未有人睡过。林小雨所有的痕迹,都随着那场“自杀”和后续的“火化”被抹去了。苏婉曾以为这是彻底的清扫,是抹除一个不稳定变量的胜利。但现在,站在这片刻意营造的空无之中,她感到的不是平静,而是一种被掏空后的虚无。连一个可供对抗、可供掌控的对手都没有了,这种绝对的“静”,比任何喧嚣都更令人窒息。
上诉?律师在积极准备,但她内心清楚,翻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证据链太完整了:别墅内非常规的监控、林默异常的身体数据、林小雨“生前”留下的指控碎片、小满和李医生的证词……她编织的控制之网,最终成了缠绕自身的绞索。
夜色渐深,没有开灯。苏婉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黑暗中只有她微弱的呼吸声。判决书摊在茶几上,像一道最终的审判。她以为自己会愤怒,会不甘,会疯狂地筹划反击,但此刻,占据她身心的,只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
就在这片死寂中,玄关处传来极其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响动。不是敲门,更像是钥匙插入锁孔,极其缓慢转动的声音。
苏婉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这个时候,谁会来?律师?警察?不可能有钥匙。
门,被无声地推开了。一道狭长的、昏暗的光线从门缝透入,勾勒出一个瘦削的身影。
借着窗外远处路灯的微光,苏婉看清了来人的脸。刹那间,她的血液仿佛凝固了,呼吸骤停。
那张脸,苍白,消瘦,眼底带着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某种冰冷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