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连绵,敲打着实验室的窗,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催促。林默站在白板前,眼中布满了血丝。白板上不再是优雅的数学公式,而是一片混乱的图表、箭头和问号,像一张疯狂思维的地图。
李锐的状态曲线持续下滑,平稳得令人恐惧。那种绝对的平静不是康复,而是系统关机前的最后稳定。林默的监测数据显示,李锐的皮质醇水平异常低下,连基本的应激反应都在消失——这是比焦虑和抑郁更危险的信号。
“需要外部刺激…但不能是虚假的意义赋予…”林默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节奏紊乱。他试过了所有理论上可行的方法:精心设计的认知行为训练、神经反馈调节、甚至秘密引入了实验性的药物方案。但李锐像一潭死水,对所有干预都毫无反应。
三天前,林默发现李锐开始整理个人物品,并将自己珍贵的数学笔记全部送人。这是一个明确的信号。那一刻,林默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是“恐慌”——不是情感上的恐慌,而是一种系统面对无解难题时的彻底过载。
他开始了不眠不休的攻关。实验室成了他的牢笼,咖啡因和专注力增强药物维持着他清醒的表象。但在他精密如仪器的大脑中,某种东西正在悄然变化。他开始质疑自己最初的前提:或许有些东西,本就不该被“治愈”?
与此同时,在城市的另一端的别墅里,“默林社”的成员们也笼罩在一种诡异的氛围中。
陈哲的眼镜片后是深重的黑眼圈。他试图破解林默对李锐使用的手法,但每一次推演都导向更深的困惑。“这不合理…”他反复说着,面前的白板上写满了被划掉的假设,“他怎么可能同时做到彻底解构又不造成创伤?除非…”
“除非那本身就是一种更精妙的创伤。”周雨轻声接话。她蜷缩在沙发里,往日的光彩被一种疲惫的迷茫取代。她发现自己无法停止思考林默,不是如何征服他,而是他究竟如何看待他们——是作为有趣的研究对象,还是…某种值得怜悯的存在?
这种想法让她不寒而栗。更可怕的是,她发现自己依然渴望他的认可,哪怕只是作为一个“合格样本”的认可。这种渴望与日俱增,在恐惧的滋养下变得越发扭曲而强烈。
其他成员也呈现出各种憔悴的状态。有人开始过度警觉,对任何微小的心理暗示都反应过度;有人则陷入类似李锐的虚无,只是程度尚浅;还有人像周雨一样,在恐惧与渴望之间撕裂。
他们定期聚会,但往日的锐气和优越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病态的互相观察——每个人都在别人身上寻找自己是否也在“被治愈”的迹象。
“我们就像一群知道自己得了绝症,却在争论哪种死法更优雅的人。”一个成员苦笑着说,打破了某次聚会的沉默。
这句话像一面镜子,照出了每个人内心最深的恐惧:或许从林默注意到他们的那一刻起,结局就已经注定。区别只在于过程是快是慢,是痛苦还是…更痛苦。
最煎熬的是周雨。她偷偷去看过李锐。他坐在公园长椅上,看着孩子们玩耍,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当他转过头看到她时,甚至露出了一个微笑——一个没有任何情绪色彩的、空洞的微笑。
“他很好。”李锐轻声说,“从来没有这么好过。一切…都没有意义了,但很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