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的窗户像一个个小小的电影屏幕,放映着不同的场景。林默坐在靠窗的位置,铅笔在指尖匀速转动,目光却穿过玻璃,落在远处小巷口的几个身影上。
苏婉站在那群人中间,像一朵误入荆棘丛的白花。她的校服依然整洁,头发一丝不苟,但站姿里有一种陌生的僵硬。当那个染着红发的男生伸手揽住她的肩膀时,林默注意到她的身体微微颤了一下,却没有躲开。
铅笔在林默指间停住了。
小巷里,一个瘦小的初中生被推搡着跌倒在地。书本散落一地,眼镜摔在墙角。红发男生笑着踢了踢地上的书包,然后看向苏婉,说了句什么。
林默看见苏婉的嘴唇动了动,像是在道歉。然后她蹲下身,开始帮那个男生捡起散落的书本——但她的动作太慢了,慢得像是故意在延长这个过程。当她把最后一本书递回去时,手指在那男生的手背上停留了一瞬,眼神复杂得令人难以解读。
“对不起,”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也是被迫的。”
这句话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突然打开了林默记忆中的某个盒子。他想起父亲常说:“要么掌控,要么被掌控。”想起母亲无声的妥协,想起自己选择用成绩换取的那一点点自主权。
窗外的场景还在继续。红发男生突然抢过那个初中生的钱包,抽出几张纸币,然后把空钱包扔回地上。他转向苏婉,似乎是在等她表态。
苏婉的指尖微微发抖。她看着那个初中生恐惧的脸,又看看红发男生挑衅的表情,最后缓缓伸出手,接过了那些纸币。
那一刻,林默感觉自己的胃部猛地收紧。他看见苏婉的手指在接触纸币时剧烈颤抖,看见她眼中一闪而过的痛苦,但她的嘴角却扬起一个奇怪的、扭曲的微笑。
“谢谢大哥。”她的声音甜得发腻,假得刺耳。
红发男生满意地拍拍她的脸,带着其他人扬长而去。苏婉独自站在原地,手中的纸币被捏得皱成一团。她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看着那个初中生踉跄逃跑的背影,眼神空洞得像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突然,她开始无声地大笑,肩膀剧烈抖动,眼泪却从眼角滑落。这个矛盾的表情在她脸上形成一种令人不安的撕裂感——仿佛有两个苏婉在同时存在:一个在表演,一个在崩溃。
林默的铅笔“啪”一声折断在手心。尖锐的木刺扎进皮肤,渗出血珠,但他感觉不到疼痛。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窗外那个扭曲的镜像上——那是苏婉,又不是苏婉。那是所有被压迫者最终都可能成为的样子:既是受害者,又是加害者的帮凶。
放学铃声响了。林默看见苏婉慢慢擦干眼泪,重新整理好表情,变回那个完美的优等生。她仔细地把皱巴巴的纸币抚平,放进口袋,然后向着学校的方向走来。
他们的目光在窗外相遇了一瞬。苏婉的眼神先是惊慌,然后是羞愧,最后凝固成一种冰冷的麻木。她迅速移开视线,加快脚步消失在拐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