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南的春雾漫过药圃石栏时,林辰在沈砚的旧竹箱底层翻出一卷牛皮地图。图上朱砂标着条蜿蜒的线,从终南牵至西域边境,终点处画着株三色草——青如溪石,赤似燃焰,白若霜雪,根茎处“断碑滩”三字墨迹发亮,像被无数指温焐透。
“这是……”小陈指尖刚触到地图,朱砂忽泛微光,草叶纹路竟在纸上舒展,脉络间似有绿意流动,仿佛要破纸而出。
林辰按住他的手,目光凝在“断碑滩”上。他记起沈砚临终攥在掌心的那把土——混着沙砾与冰晶,取自漠北、西域、南疆交界的断碑滩。那是片“三不管”的蛮荒地,半年风沙卷碎石,能把岩石磨成粉;半年暴雪压冻土,连雪莲都扎不下根。当地人说那是“草木坟场”,飞鸟也不肯多作停留。
“备车。”林辰将地图折进袖中,声音里的坚定不容置疑,“去断碑滩。”
断碑滩的风比黑石城烈十倍。黄沙裹着冰粒打在车篷上,噼啪作响,像无数细针穿刺。马车停在半截埋沙的石碑旁,“三域界”三字已被风沙啃得只剩残笔,倒像株蜷曲的草,在风中微颤。
“林伯,这地方能长草?”小陈裹紧羊皮袄,睫毛凝着白霜,呵出的白气瞬间消散,“零下五度,风里还带盐碱,种子撒下去怕是即刻冻成冰疙瘩。”
林辰蹲身捻起一捧土,沙砾混着盐晶,土块硬如铁石,硌得指腹发麻。他取出三个瓷瓶,倒出黑石城的跨域草籽、终南的耐寒草种、西域的抗盐草籽,又撒上沈砚留下的那捧土,用掌心焐着,直到种子染上体温。
“沈砚画这草时,定是来过此处。”林辰将混种埋进碑旁凹地,浇上掺了苁蓉汁的温水——那是巴特尔硬塞的,说能松活冻土,“三域草需融三域之性。先让它们扎根,再任其自然杂交,或许真能长出沈砚画的模样。”
弟子们在碑周砌了避风石墙,用驼毛毡盖土防冻。林辰每天天未亮便起身,跪在石墙旁扒毡观察,指尖冻紫也浑然不觉。第七日清晨,小陈见他伏在土上,呼吸带霜,鬓角白发沾着沙粒,手里却攥着片新抽的嫩芽——青中带赤,像被冻红的指尖,在寒风里倔强挺着。
“活了!”小陈的喊声惊飞石缝沙雀,“是跨域草和耐寒草的混种!”
林辰缓缓直身,呵出的白气在睫毛凝雾,眼角皱纹嵌着沙粒,却笑了:“还没到时候。”
风沙最烈的夜晚,石墙被掀翻半面。林辰与弟子们手挽手围成圈护着幼苗,冰粒打在脸上如刀割,却没人后退。直到风歇天亮,他们冻僵的胳膊仍保持护草姿势,而幼苗在众人体温焐热的土里,竟抽出带白边的新叶。
“三色……”小陈数着叶纹,声音发颤,“青、赤、白,和沈砚画的分毫不差!”
草叶在晨光里轻颤,叶尖露珠滚落,溅起细沙,像在回应守护。林辰忽然懂了,沈砚画的不是空想——三域草的“融性”,不止适应气候,更融进了守护者的体温与心意,是人心催开了这奇花。
消息传到黑石城,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正背篓浇草。她已长高些,辫上系着淡紫马兰,篓里草籽饱满,带着阳光温度。听说断碑滩长出三色草,她非要跟着赵武的护卫队去看,篓里还揣着块烤饼,说是给“草神”的供品。
“这草真能在雪地里长?”小姑娘趴在石墙上,眼瞪得溜圆,望着三色草在寒风里舒展,叶尖白边像镶了银,“比我窗台上的厉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