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来得比往年早,一夜之间,青瓦覆霜,竹篱凝玉,整个药圃被裹进一片素白之中。李雪推开传习堂的窗时,正见林辰站在同心树下,手里握着把竹扫帚,却没有扫雪,只是望着枝头堆积的白雪,像在欣赏一幅精心绘制的画卷。
“林伯,雪这样大,怎么不进屋暖和着?”李雪披上厚氅,端着碗姜茶走过去,热气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沈师兄说漠北分圃也下了雪,巴特尔正带着学徒给跨域草盖毡布呢。”
林辰接过姜茶,指尖触到瓷碗的温热,目光却没离开同心树。树桠上的雪被风一吹,簌簌落下,露出几片还未凋零的绿叶,在白雪映衬下,像翡翠般透亮。“你看这树,”他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感慨,“江南的枝、漠北的干、西域的根,原是各有性子,如今却在一场雪里抱成了团。”
李雪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果然见不同地域的枝条在积雪中相互支撑,江南的柔韧、漠北的遒劲、西域的温润,在冰雪的包裹下,反而显出一种奇异的和谐。“就像咱们的药圃。”她轻声道,“波斯的硫磺、东海的海螺、雪域的冰蚕,原本各在一方,如今却在医案里凑成了方子。”
暖房里,跨域草的新苗正舒展叶片。沈砚带着学徒们给暖棚加炭,温度计上的水银柱稳稳停在适宜的刻度——这是他结合波斯的温控法与终南的炭火术改良的装置,既能抗寒,又能保湿。“师姐你看,”他指着一片新叶,“这叶尖带着沙漠蓝花的锯齿,叶根却有冰魄草的水纹,雪天里长得更精神了!”
李雪凑近细看,叶面上的灵纹比往日更清晰,淡青色的纹路顺着叶脉流转,像有生命般。她忽然想起林伯说的“草木有灵”,或许这些跨越地域的草木,真的在以自己的方式,诉说着融合的喜悦。
上午,山下传来马蹄声。阿芷裹着围巾跑进来,鼻尖冻得通红:“李先生,林伯,京城来的信使!说青禾师兄在京城分圃培育出了‘耐寒水莲’,能在冰水里开花,皇上要亲自来终南看呢!”
传习堂顿时热闹起来。学徒们忙着清扫山路,沈砚指挥人加固暖房的玻璃,阿树则带着盲童们用冰魄草的蓝光布置路径——将晒干的草叶撒在雪地上,折射出淡淡的青光,既好看,又能指引方向。
“皇上要来?”林辰摩挲着手里的竹杖,眼里闪过一丝追忆,“当年你伯母在时,总说医道不分贵贱,能让帝王百姓都信得过,才是真本事。”
李雪想起医案里母亲的批注:“药无尊卑,唯效是从;医无高下,唯仁是本。”她忽然明白,母亲留下的不仅是种子与医术,更是一种平等的胸怀——无论是帝王将相,还是贩夫走卒,在草木面前,在病痛面前,原是一样的。
午后,雪渐渐停了。阳光穿透云层,洒在药圃上,反射出耀眼的光。李雪站在寒玉石槽前,看着槽里的冰魄草在雪中依旧泛着蓝光,忽然觉得这蓝光像一种语言,在无声地诉说着终南的故事:从母亲种下第一粒种子,到她接过药圃;从一方小圃,到九州分圃;从本土草木,到异域灵苗……点点滴滴,都藏在这蓝光里。
“李先生,波斯商队的骆驼在山脚下!”一个学徒跑来报告,声音里带着兴奋,“阿里回来了!还带了他们培育的蓝花籽种!”
李雪赶到山门时,正见阿里从骆驼背上跳下来。少年比去年高了些,穿着终南的棉袍,手里捧着个银盒,见到李雪,立刻打开盒子:“李姐姐你看!这是我们用跨域草的种子种出的‘终南蓝’,花瓣上有冰魄草的水纹呢!”
银盒里的蓝花籽实泛着淡淡的青蓝色,果然与终南的冰魄草籽有几分相似。李雪接过盒子,指尖轻轻捻动籽实,仿佛能触到波斯沙漠的温度:“真好,它们认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