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虚弱地点点头,声音细若蚊蚋:“多谢先生……”
夜深时,雪下得更大了。药圃的灶房还亮着灯,沈砚正帮着女子煎药,药香混着雪气弥漫开来。李雪坐在学舍里,翻看那本《百异治要》,上面已经添了不少新的案例,有阿蛮写的岭南瘴气防治法,有墨砚记录的江南湿热症诊治心得,还有几个新学徒记下的山区风寒病调理方。
“先生,药煎好了。”沈砚端着药碗进来,袖口沾着药汁,“那苏州小姐喝了药,已经睡下了,她的侍女说,这是半年来小姐第一次睡得这么安稳。”
李雪点点头,看着窗外的雪:“明日雪停了,让阿古拉去后山采些‘雪灵芝’,那东西性子温,适合给体虚的人补身子。”
“好嘞。”沈砚应着,忽然笑道,“先生,您发现没?咱们药圃现在就像个‘医道驿站’,南来北往的人带着病来,带着药走,有的还留下方子,有的带着咱们的药籽回去播种。”
李雪合上书,眼里漾着笑意:“是啊,就像这雪,落到地上会化,渗入土里,明年开春,说不定就会冒出新芽。医道也是这样,不在于守着一方药圃,而在于让这仁心和法子传出去,走到需要的人身边。”
第二日清晨,雪停了,阳光透过雪雾洒在药圃上,折射出晶莹的光。那苏州女子一早便来道谢,说小姐夜里没再抓挠,红斑也淡了些。李雪递给她一个药包,里面是调好的药膏和煎药的方子。
“这是一个月的药量,用法都写在方子上了。”李雪道,“若是中途有变化,就让人捎个信来,我再调整方子。”
女子拿出一个锦盒,里面是几锭银子,被李雪推了回去。“治病不是为了钱财。”李雪指着墙角的药架,“你若真想谢,就把苏州的‘水莲籽’留下一些吧,听说那东西能清热利湿,我想试试在北方能不能种活。”
女子愣了愣,随即喜道:“有有有!我们园子里多的是,我这就让随从去马车上取!”
不一会儿,随从抱来一小袋乌黑的籽实,李雪接过,交给一旁的学徒:“拿去试试,和咱们的‘旱莲’杂交培育一下,说不定能长出更耐旱的品种。”
学徒们围过来,七嘴八舌地讨论着种植方法,有的说要先泡温水,有的说该埋在雪地里催芽,热闹非凡。苏州女子看着这一幕,忽然明白为何有人说“终南山的药圃,比江南的药铺更像‘医家’”——这里的人,把药当生命养,把医当使命传。
临走时,那苏州少女隔着马车帘道:“李先生,等我病好了,能来药圃学一阵子吗?我想知道,怎么才能让更多人避开这些害人的花草。”
李雪站在雪地里,笑着挥手:“随时欢迎。终南山的雪化了之后,园子里的冰魄草该发芽了,正好让你看看,什么是既好看又能救人的草木。”
马车驶远了,留下两道车辙印在雪地上,渐渐被飘落的新雪覆盖。沈砚扛着锄头过来,往手心哈了口气:“先生,咱们去翻地吧,把水莲籽种上。”
“走。”李雪拿起铁锹,“对了,让小石头把那本《西域毒草图谱》找出来,跟苏州的水莲籽放在一起,标注清楚‘相生相克’的道理,别让后人再犯同样的错。”
雪地里,两人的身影渐渐远去,铁锹插进冻土的“咚咚”声,混着学徒们的笑闹声,在寂静的山林里格外清晰。阳光越升越高,照在药圃的每一寸土地上,那些埋在土里的种子,那些写在纸上的方子,那些记在心里的仁心,都在等待着春天。
而远处的山路上,一个背着药篓的身影正往这边走,篓子里装着刚采的雪灵芝,是阿古拉。他哼着西域的调子,脚印深深浅浅地印在雪地上,像一串跳动的音符,连接着过去与未来,也连接着每一个需要药香的角落。
李雪回头望了一眼,嘴角扬起温暖的弧度。她知道,终南山的药圃从来不是终点,而是无数条医道的起点。就像这雪,看似覆盖了一切,却在底下悄悄孕育着千万种可能——只要有人守着这份心,这药香,就永远不会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