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坡下传来铃铛声,是赵墩子赶着驴车来了。车斗里装着个大木箱,上面贴着西域的火漆印。“阿古拉其捎的‘草原肥’!”赵墩子跳下车,扯开箱子,一股淡淡的羊粪香漫开来,“她说这是用沙棘果壳混着羊粪发酵的,比咱们的草木灰劲大。”
周丫捏着鼻子躲远:“臭死了!”却还是乖乖找了把小铲子,帮着往架根埋肥。赵墩子蹲在她旁边,用树枝在地上画着草原的样子:“等紫菀结了籽,我教你做羊油酥,就着新籽吃,香得能吞舌头!”
林辰在一旁记账,笔尖在“草原肥施肥记录”那页顿了顿,补充道:“备注:阿古拉其配方,每架用量两斤,距根部五寸处环施。”字迹刚落,远处就传来马蹄声,春杏骑着匹枣红马奔上坡,马背上还搭着个竹篓。
“江南的‘水引子’来了!”春杏翻身下马,把竹篓递过来,里面是泡在清水里的薄荷苗,“刚从塘里捞的,带着露水呢。阿古拉其说紫菀架下种几株,能驱虫。”她蹲下身扒开架底的土,薄荷苗的根须在水里飘着,像团绿色的细线。
“这法子妙!”林辰眼睛一亮,“薄荷的气味能赶蚜虫,省得喷药了。”
周丫立刻抢过竹篓:“我来种!我要把它们种成一圈,像给架子戴个绿镯子!”
三人忙着种薄荷时,赵墩子突然指着远处的山道喊:“看!是西域的商队!”
果然,一队骆驼慢悠悠地晃上坡,领头的正是阿古拉其的弟弟阿古拉泰。他翻身下驼,手里举着个羊皮袋:“我姐让捎新榨的沙棘汁,说兑着井水喝,解腻!”袋子一打开,橙黄色的汁液晃出细碎的光,酸香混着紫菀的药香,在晨雾里缠成一团暖。
“她还说,”阿古拉泰挠挠头,从驼背上卸下个木盒,“这是给林先生的‘西域账册’,记着草原那边紫菀的长势,让您对对数。”
林辰接过木盒,里面的账页是用羊皮做的,边缘卷着毛边,上面用西域文和汉文写着密密麻麻的数字。“三月初十,沙棘紫菀混种第30天,株高五尺二寸……”他念着念着笑了,“跟咱们的记录差不过半寸,这苗儿长得真齐!”
周丫凑过来看,忽然指着一行小字笑:“阿古拉其还画了只小羊啃草,说‘苗儿长得好,羊都馋’!”
春杏正把江南的账册拿出来比对,闻言接话:“我们那边的薄荷账也记着呢,‘四月初二,分苗五百株,存活四百八十六’,比去年多活了三成!”她用笔把两地的数字圈在一起,“您看,加起来正好够三地的药田用了。”
说话间,太阳爬到了竹架顶,雾散了,藤蔓上的露珠落下来,打在账册上洇出小小的圆斑。林辰赶紧把账册挪到树荫下,却见周丫正往架上系红绳,绳上挂着三个小布包,分别绣着谷里的紫菀、草原的沙棘、江南的薄荷。
“阿古拉其说,这叫‘结绳为约’,”周丫仰着头,把布包系得高高的,“让风带着它们晃,就像三地的人在打招呼。”
赵墩子蹲在架下烧火,火塘里的干枝噼啪作响,上面架着个铜壶,里面煮着沙棘汁和薄荷。“等烧开了,给每架苗都浇点,”他边添柴边说,“阿古拉其说‘喝了同源水,苗儿不认生’。”
春杏把带来的龙井倒进陶罐,笑着说:“那我这茶也不能落下,等会儿沏好了,先给最壮的那株苗‘敬’一杯。”
林辰靠在竹架上翻看着三地的账册,阳光透过藤蔓的缝隙落在纸页上,把“共养”“同收”“互助”这些字照得格外亮。他忽然觉得,这竹架不光是给苗儿搭的,更是给三地的日子搭的——紫菀的藤蔓缠着沙棘的枝干,薄荷的绿叶衬着紫菀的花苞,就像他们仨,你帮我扶,把日子拧成了一股绳。
“快看!花苞裂了道缝!”周丫突然跳起来。众人抬头,只见架顶的紫花苞果然绽开了一丝紫色的边,像咧开的小嘴巴。风一吹,竹架轻轻晃,花苞也跟着点头,仿佛在应和坡下传来的驼铃声、马蹄声、孩子们的笑声。
林辰合上账册,在最后一页画了个竹架,上面爬满了缠在一起的藤蔓,藤蔓上结着三个果:一个写着“谷”,一个写着“原”,一个写着“江”。他想,等秋分时,这页纸上定会画满沉甸甸的籽,像星星一样,把三地的天空都缀得亮亮的。
午后的阳光暖起来,赵墩子的铜壶开了,沙棘薄荷汁的香气漫了满谷。春杏沏的龙井也出了色,茶汤在阿古拉其捎来的银碗里泛着光。周丫捧着碗,小心地往架根浇了点,又给每株苗都喂了些汁儿,嘴里念叨着:“长吧长吧,长成三地一样高,结出三地一样甜的籽。”
林辰看着这一切,忽然拿起笔,在账册的扉页写下:“架下新芽,连着三地春;秋后硕果,结满万家秋。”
风穿过竹架,带着紫菀的花苞香、沙棘的酸甜、薄荷的清凉,还有远处隐约传来的歌声——那是阿古拉其托商队带来的草原调子,混着江南的吴侬软语,在谷里的晨雾晚霞中,慢慢酿成了一首三地共唱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