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的寒气钻进百草谷时,林辰正蹲在暖房的夹层前,指尖抚过石壁上的刻痕。那是云卿先生当年凿的,三朵交缠的花——紫菀、雪莲、兰花,花心藏着个极小的“合”字,与三地药匙的纹路严丝合缝。昨夜从灰衣人身上搜出的铜符,此刻就躺在刻痕旁,符上铸着半朵紫菀,边缘磨损得厉害,显然被人摩挲过无数次。
“林先生,周老在审那灰衣人呢!”小石头举着盏油灯跑进来,灯芯的光晕在石壁上晃,把刻痕照得愈发清晰,“他嘴硬得很,只说自己是‘百草行’的伙计,其他的啥也不肯说。”
林辰把铜符揣进怀里,符面的凉意透过衣襟渗进来,像块冰。他想起孟书砚说的,官药局的令牌上常刻花草纹样,难不成这半朵紫菀,是与另一半拼合的信物?“去告诉周老,问问他见过这铜符没有,尤其是符背后的小字。”
暖房外的柴房里,周鹤叔正用布巾擦着块旧令牌,令牌上的雪莲纹与铜符的紫菀纹隐隐能对上。灰衣人被绑在柱子上,额角的汗混着灰往下淌,却仍梗着脖子:“我只是个跑腿的,哪知道什么信物!”
“你这铜符背后的‘戊’字,”周鹤叔把令牌往他面前一放,“是官药局戊字号的标记,二十年前,云卿先生就是被戊字号的人请去会诊,再也没回来。”
灰衣人的眼神猛地一缩,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林辰站在柴房门口,听见这话心头一震——他从小就听谷里人说,云卿先生是积劳成疾去世的,怎么会与官药局有关?
“孟书砚,去查《百草谷纪年》,”林辰转身往书房走,“查二十年前戊字号的记载,还有云卿先生离谷的日期。”
书房的书架上,《百草谷纪年》的泛黄纸页里,夹着张折叠的药方,是云卿先生的笔迹,日期正是他离谷前一天。药方旁写着行小字:“戊字号来函,言西域疫症有异,需携混种紫菀样本前往。”
“果然与混种有关。”林辰捏着药方的手微微发颤,“二十年前他们就盯上混种了,云卿先生怕是发现了什么,才……”
孟书砚捧着本西域商队的旧账册进来,册页上记着“云卿先生赴西域,携紫菀种三袋,同行者有官药局戊字号管事”。“其其格的父亲在账册后补了句,”他指着页脚的小字,“‘先生入雪山后,再未出,戊字号的人却带着空药箱回来,说先生失足坠崖’。”
崖?林辰忽然想起去年在雪莲峰采药时,见过个半埋在雪里的药箱,箱角的紫菀纹与铜符上的一模一样。当时只当是迷路的药农留下的,现在想来,或许就是云卿先生的遗物。
“沈念,”林辰往苏婉堂的方向望,“快给春杏写信,问问江南的官药局有没有戊字号,尤其是二十年前的管事是谁。”
沈念研墨时,指尖沾着的墨汁滴在纸上,晕成个小小的黑点,像颗痣。“春杏姐的父亲曾在官药局当差,”她边写边说,“听她说过,二十年前有位姓赵的管事,总往西域跑,后来突然失踪了,有人说他卷了药材款跑了,也有人说他被灭口了。”
“赵管事……”周鹤叔摸着令牌上的缺口,“当年婉丫头说,云卿先生离谷前,曾让她保管半块紫菀符,说‘若我不归,见此符如见人’,那半块符上,就刻着个‘赵’字。”
柴房里的灰衣人不知何时松了口,正哆哆嗦嗦地说:“赵管事当年确实卷走了混种样本,藏在江南的老宅里,百草行的东家就是他的儿子,想凭着样本垄断紫菀生意……”
林辰往柴房走时,脚步像踩着棉花。原来二十年前的“意外”,竟是场阴谋,云卿先生怕是早就察觉了危险,才让苏婉先生保管半块铜符,作为日后追查的线索。
“那半块紫菀符在哪?”林辰盯着灰衣人,“还有赵管事的下落。”
“符……符在苏婉堂的密室里,”灰衣人瘫在地上,“赵管事十年前就病死了,死前把样本埋在了老宅的地窖,只有两块铜符合在一起,才能打开地窖的锁。”
夕阳的余晖透过柴房的窗棂,照在周鹤叔手里的雪莲令牌上,与灰衣人交出的半朵紫菀符拼在一起,正好是朵完整的并蒂花。林辰忽然明白,云卿先生和苏婉先生早有准备,用两块信物守护着混种的秘密,也守护着三地药农的心血。
“雷大叔,备马!”林辰把拼合的信物揣好,“我们去江南,找苏婉堂的密室,找赵管事的老宅。”
小石头举着油灯追出来,灯影里的他满脸急色:“林先生,那灰衣人还说,百草行的人已经往江南赶了,想抢在咱们前头!”
林辰翻身上马时,看见远处的试验田在暮色里泛着紫,混种紫菀的秆子在风里挺得笔直,像在为他送行。他忽然觉得,云卿先生从未离开,他的魂就藏在这些紫菀苗里,藏在三地人相守的执念里,等着有人揭开真相,让混种的秘密不再被阴谋裹挟,真正属于需要它的人。
马队出谷时,周鹤叔把拼合的信物交给林辰,老人的手在发抖:“婉丫头当年说,这信物不仅能开地窖,还能打开云卿先生留下的手记,里面记着真正的混种精髓——不是技法,是人心。”
林辰握紧信物,金属的凉意里仿佛渗着云卿先生的体温。他知道,这趟江南之行,不仅是为了追查秘密,更是为了完成两位先生的嘱托——让混种紫菀在阳光下生长,让三地的药脉,永远连着坦荡的人心,再无阴霾。
夜色漫过谷口的老槐树,马队的蹄声在石板路上敲出清脆的响,像在数着解开秘密的步数。林辰回头望了眼百草谷,暖房的灯还亮着,周鹤叔的身影在窗上晃,像座守着根基的山。他忽然笑了,不管前方有多少阴谋,只要三地的手还能拼合这信物,就没有解不开的结。
马队出谷时,残月刚爬过西山顶,清辉洒在石板路上,像铺了层碎银。林辰攥着拼合的紫菀雪莲符,指尖能摸到符面凹凸的纹路——那是云卿先生与苏婉先生当年亲手刻的,花瓣边缘的锯齿都带着温度,仿佛能听见两位老人刻符时的低语。
“林先生,这符真能打开密室?”小石头骑马跟在旁边,怀里揣着周鹤叔塞的干粮,说话时嘴里的热气凝成白雾,“我听谷里的老人说,苏婉堂的密室比铁桶还严实,当年日本人来抢药谱都没打开。”
林辰勒了勒缰绳,让马慢下来些。夜风卷着松针的气息掠过耳畔,远处传来几声狼嚎,衬得山谷愈发寂静。“周老说,这符是钥匙,也是凭证。云卿先生当年和苏婉先生约定,若混种之术遇劫,便以双符为信,召集三地药农共守。”他低头看了眼符上的并蒂花,“这不是普通的锁,是人心的锁。”
旁边的孟书砚忽然“咦”了一声,从行囊里掏出张泛黄的纸:“早上整理云卿先生的旧物,发现这张地图,标注着去江南的近路,还画了个奇怪的标记,像座桥。”
林辰接过地图,借着月光展开——纸上的墨迹已经发灰,却能看清蜿蜒的路线绕开了官道,直指江南的雾雨镇。那个标记确实是座石拱桥,桥栏上刻着朵紫菀,与符上的花纹如出一辙。“是望仙桥,”他指尖点在标记上,“苏婉堂就在桥边,看来先生早就把路铺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