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默从外面回来,肩上扛着捆新鲜的芦苇根,水珠顺着草叶往下滴。“刚才路过护城河,见那里的芦苇长得好,”他把芦苇根放在案板上,“这东西能清热生津,治春瘟剩下的口干正好,比买的天花粉便宜,百姓也采得到。”
沈念眼睛一亮,赶紧拿出药草图:“我把它画下来,写上‘河边芦苇根,煮水治口干’,贴在门口!”
傍晚关店时,一个穿粗布衣裳的少年蹲在药铺门口,手里捧着些晒干的蒲公英,怯生生地问:“先生,这草能换药吗?我娘咳嗽得厉害……”
林辰认出他是附近贫民窟的孩子,叫小石头,前几天来求过药。他接过蒲公英,根部粗壮,晒得很干,是上好的药材。“能换,”他笑着说,“这草能清热解毒,正好配着枇杷膏治咳嗽。”他取了些枇杷膏和蒲公英,塞在小石头手里,“回去教你娘,用蒲公英煮水,冲枇杷膏喝,效果更好。”
小石头捧着药,蹦蹦跳跳地跑了,背影消失在巷口的暮色里。林辰望着他的背影,突然对沈念和阿默说:“我们开个‘认药班’吧,教孩子们认身边的草药,既能帮家里治病,也能学点本事。”
阿默点头:“后堂有空房,收拾出来就能用。我去做些木牌,把常见的草药画上去。”
沈念早已跑去翻《天下本草》:“我教他们认字!把‘春日饮食歌’也教给他们!”
认药班开起来的那天,来了十几个孩子,小的五六岁,大的十几岁,都穿着洗得发白的衣裳,眼睛却亮得像星星。沈念站在黑板前,用粉笔写“蒲公英”三个字,旁边画着朵毛茸茸的小黄花。
“这是蒲公英,”他指着院子里种的植株,“叶子锯齿状,根是褐色的,全草都能入药,治嗓子疼、咳嗽……”
孩子们听得认真,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举手:“沈先生,我家后院有这个!我娘以前用它煮水,说能下奶。”
林辰在一旁笑着补充:“对,蒲公英还能通乳,这就是‘一药多效’。就像你们,既能帮家里放牛,也能帮着采草药,都是本事。”
阿默则在教大孩子们炮制苍术:“这药得用米泔水浸泡,再用文火炒,去掉燥性……”他手里的竹刀翻飞,苍术片在锅里渐渐变黄,散出淡淡的香气。
周鹤叔拄着拐杖来巡视,见孩子们围着药筛子,抢着帮忙筛药粉,笑得胡子都翘起来了。“林辰啊,你这法子比卖药强,”老人说,“教一个孩子,就等于教一家人,这才是‘授人以渔’。”
影夫人派人送来些笔墨纸砚,还有从京城太医院调的药材种子。“七皇子说,江南的认药班办得好,让你们多开几个,”送信的伙计笑着说,“还说要把你们的法子写进《天下本草》的续篇里,叫‘药俗篇’,专门讲百姓怎么用身边的东西治病。”
林辰看着孩子们在院子里追逐打闹,手里还攥着没看完的药草木牌,突然觉得,百草堂的意义,从来不止是治病卖药。就像这江南的雨,看似柔弱,却能滋润万物;就像这小小的认药班,看似简陋,却能在孩子们心里种下“药”的种子,总有一天,会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
小满的江南,梅子黄了,雨又开始下起来。林辰站在百草堂的门口,看着街上往来的行人,有的手里拿着《天下本草》,有的提着刚买的苍术、藿香,还有个老婆婆,正教小孙子辨认路边的车前草。
“林先生,”小石头背着个药篓跑进来,里面装满了晒干的芦苇根,“我娘的咳嗽好了!她说谢谢先生!”他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几个热乎乎的米糕,“这是我娘做的,给先生和沈先生、阿默先生吃。”
沈念的认药班已经有三十多个孩子了,不少孩子采来的草药,经过炮制后能入药,林辰就按市价买下,让他们能贴补家用。“今天学‘薄荷’,”沈念拿着木牌,给孩子们讲,“这是我们百草谷来的,能治头疼、防蚊虫……”
阿默正在后堂研制新的药膏,用本地的栀子和从关外带的刺五加配伍,专治跌打损伤。“刚才有个武馆的师傅来,说想要五十盒,”他擦了擦手上的药膏,“说比他用的金疮药管用。”
周鹤叔坐在晒药场边,看着雇工们翻晒新收的紫苏,嘴里哼着年轻时的小调。老人的拐杖上,挂着个小小的药囊,里面装着薄荷、苍术,是孩子们给他做的,说能防春瘟。
林辰望着雨雾中的百草谷方向,那里的药圃应该已是一片浓绿,雪团带着小狐狸,正在守护着刚出土的药苗。他想起两世的奔波,从懵懂的穿越者,到如今的医者,从孤身一人,到身边有同伴、有弟子、有无数被帮助过的人,心里突然一片澄澈。
《天下本草》的续篇“药俗篇”里,收录了江南的“芦苇根治口干”、塞北的“红盐治喉痹”、关外的“刺五加驱寒”……每一条都来自百姓的生活,简单,却管用。
林辰知道,他们的故事,还在继续。
或许明天,他们会去后山采新出的竹笋,教孩子们竹笋能清热;或许后天,他们会去河边看芦苇,告诉渔民芦苇根能治黄疸。但无论做什么,身边总会有药香,有笑声,有那些正在成长的希望。
这,就是他们用一生守护的,最平凡也最珍贵的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