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打开锦盒,金针在灯光下泛着柔光,针尾刻着极小的“药”字。他想起梦里导师的话“针是手的延伸,手是心的延伸”,突然懂了——无论古今,医者的工具不同,心却是一样的。
深夜,学生们都睡了,七皇子与林辰、阿默坐在药圃边看月亮。
“林兄可知,为何我执着于排铅?”七皇子望着月亮,声音轻得像叹息,“我母妃当年,就是被铅粉所害,面色青黑而亡。我总觉得,是宫里的胭脂、药膏,杀了她。”
林辰默然。他想起梦里的“铅中毒病理报告”,那些冰冷的文字,此刻变成了鲜活的人命。
“所以我要改太医院的规矩。”七皇子的目光坚定,“药要真,方要实,心要净。林兄的‘共生圃’,让我明白,改规矩不用急,先让药草活在泥里,再让人活在心里。”
阿默吹了声口哨,归一剑的剑穗晃了晃:“这才像话。”
学生们走后,百草谷恢复了宁静。沈念把他们留下的药箱洗干净,堆在暖房角落,像座小小的塔。“他们还会来吗?”少年问,手里转着赵砚送的放大镜(看药草绒毛用的)。
“会的。”林辰正在编竹篓,新篾是七皇子派人送的,比寻常竹篾更坚韧,“就像这竹篓,编了拆,拆了编,总会有新的模样,但底子的‘人’字,不会变。”
他编的篓子,比从前更松透,特意留了许多细缝。阿默问他为何,他说:“透气,药草不容易烂。”其实他想起梦里的“透气孔设计”,只是换了种说法。
这天傍晚,林辰在药圃浇水,发现七叶一枝花的叶背上,停着只彩色的蝶,翅膀上的纹路竟与《宫廷医案补遗》里的“药蝶图”一模一样。他想起七皇子说的“药草有灵”,突然觉得,两世的记忆或许从不是负担,而是让他看得更清的眼睛——既能看见显微镜下的细胞,也能看见月光下的蝶。
阿默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递过件东西:“七皇子派人送来的,说是‘谢礼’。”
是个铜制的药碾子,碾槽里刻着“守真”二字。林辰摸了摸,冰凉的金属上,仿佛还留着七皇子的体温。
“该碾新收的薄荷了。”他笑着说,把薄荷放进碾槽,轻轻转动。清香弥漫开来,混着泥土的腥气,是百草谷独有的味道。
沈念跑进来,举着封信:“林辰哥,影夫人的信!说影阁在江南建了‘药童学堂’,要我们去教书!”
林辰停下碾子,接过信。夕阳透过暖房的窗,在信纸上投下金斑,像极了他梦里实验室的光晕。信上写着:“药宗之责,不在藏,在传。江南多雨,需懂‘湿病’防治,盼君前来,授人以渔。”
阿默拔出归一剑,剑身在夕阳下亮得像条银龙:“去吗?”
林辰看着碾槽里的薄荷碎,又看了看药圃里摇曳的七叶一枝花,笑了:“去。”
去把两世的药香,撒到更远的地方。
出发去江南的前一夜,林辰做了个完整的梦。
梦里他穿着白大褂,导师拍着他的肩:“小林,这‘中西医结合治疗铅中毒’的课题,就交给你了。记住,别被方法困住,记住初心——让人活着,好好活着。”
实验室的灯光很亮,他面前的培养皿里,七叶一枝花的细胞在分裂,绿色的荧光像星星。
梦醒时,天刚亮。林辰摸了摸枕边的金针谱,针尾的“药”字硌着手心,像在提醒什么。
阿默已经备好行囊,归一剑斜挎在肩上,剑穗的珍珠在晨光里闪着。“沈念说要带弹弓,我说‘学堂里不准玩’,他闹脾气呢。”
林辰笑了,起身穿衣。窗外,沈念正追着雪团(那只白狐)跑,少年的笑声惊飞了药圃里的麻雀。
他走到药圃边,摘下片紫心兰的叶子,放进嘴里嚼了嚼,清苦里带着回甘。就像他走过的路,苦过,痛过,却终究尝到了甜。
“走吧。”林辰背起行囊,里面装着《宫廷医案补遗》、金针谱,还有沈念塞进来的薄荷糖,“江南的雨,该等急了。”
阿默跟上他的脚步,归一剑的剑穗轻轻扫过药圃的叶片,带起一串露珠。
晨光漫过百草谷的竹篱笆,漫过远处的山峦,漫过即将踏上的江南路。林辰回头望了一眼暖房,那里的七叶一枝花正在绽放,像极了他梦里见过的、实验室窗台上那盆,倔强地,向着光的方向。
他知道,这不是终点。
就像药草会一茬茬长,竹篓会一个个编,他的梦或许还会来,他的脚步或许还会远,但只要心里的“药”还在,走到哪里,都是百草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