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究可多了,”阿默凑近了些,两人的肩膀几乎碰到一起,“他说‘火要三分活’,柴火不能太旺,也不能太弱,得像人喘气似的,有起有伏。比如熬当归,要用‘呼吸火’——烧一下,停一下,让药气在罐子里打个转再出来,这样当归的‘血’气才不会散。”他边说边比划,手指在空中画着波浪线,“你看,就像这样,忽高忽低,跟你切药时的刀工有点像,得有节奏。”
林辰看着他的手指,突然觉得那指尖的弧度很熟悉——和他昨夜挥剑斩向蒙面人时,手腕翻转的角度一模一样。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轻轻碰了碰阿默的指尖:“那……上师教你练剑时,是不是也讲‘节奏’?”
阿默的指尖僵了下,随即笑了,眼底的光比罐身上的红绳还亮:“你怎么知道?上师说,剑法和熬药是一回事,快时要像猛火煮药,噼里啪啦炸开;慢时要像文火煨汤,一点一点把劲道熬出来。他教我第一套剑法时,让我先在药灶前站了三个月,就看火怎么烧,药怎么滚。”
林辰的心跳突然快了些,他赶紧转过身去整理药材,耳根却有点发烫。药库的木窗没关,风一吹,竹影晃在药架上,像谁在悄悄画着他们的影子。
午后,沈念抱着堆晒干的艾草进来,见林辰正对着那只青陶罐发呆,忍不住打趣:“林辰哥,你跟这罐子较上劲了?阿默说这罐子熬出来的药,苦得能让石头皱眉,你该不会想尝尝吧?”
林辰没理他,反而问:“沈念,你说……上师会用什么方法记药材?是像我这样写在纸上,还是刻在木板上?”
沈念挠了挠头:“阿默不是说上师养了白狐吗?说不定让狐狸叼着药材跑圈,跑一圈记一种——雪团那么聪明,肯定学得会。”
林辰被他逗笑了,却觉得这想法有点可爱。他想象着白狐叼着当归跑过终南山的石板路,尾巴扫过满地的紫苏,上师跟在后面喊“慢着点,别把远志的根须弄断了”,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这时阿默抱着捆竹篾进来,要编新的药篓。“上师编药篓才叫绝,”他边削竹篾边说,“他不用尺子量,就用手一握,竹篾的长度分毫不差。编到第三圈时,准会往里面塞片薄荷叶,说这样装药材不容易受潮——薄荷的凉气能逼走潮气。”
林辰凑过去看他编篓子,见他的手指灵活地穿梭在竹篾间,动作流畅得像在跳舞。“你这手法,跟你上师的一样?”
“学了七成,”阿默低头看着竹篾交织的纹路,“上师编的篓子,从侧面看是‘人’字形,从上面看是‘天’字形,他说这叫‘天人合一’,装药材时,药性不容易冲撞。”他突然抬头,对上林辰的目光,两人都愣了一下,又同时低下头,竹篾碰撞的声音在安静的药库里轻轻回响。
傍晚烧晚饭时,林辰自告奋勇要生火。他学着阿默说的“呼吸火”,烧一下,停一下,见火苗真的像在喘气,忍不住笑出声。阿默端着洗好的菜进来,见他玩得不亦乐乎,眼里的笑意像化开的蜜糖。
“上师说,生火也是修行,”阿默把菜放在灶台上,“火太急,菜会焦;太缓,菜又生——就像待人,太热情了让人慌,太冷淡了又生分。”
林辰看着跳动的火苗,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明白阿默身上那股让人安心的气质从哪来了。是上师教的吧?把药草的性子、竹篾的韧性、火苗的节奏,都揉进了骨子里。
晚饭后,墨羽雀突然对着月亮叫了两声。阿默抬头看了看天,说:“上师说,月圆时的露水最养药,我们去药圃收点?”
林辰立刻点头。两人提着陶罐往药圃走,月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几乎叠在一起。走到七星草旁边时,林辰看见叶片上的露水在月光下闪着光,像上师养的白狐抖落的银毛。
“你说,雪团现在是不是也在终南山的月亮下散步?”林辰轻声问。
阿默看着他,眼里的月光温柔得像水:“说不定,它正叼着上师的药锄,学着松土呢。”
林辰笑了,心里某个角落突然变得暖暖的,像被月光晒过的棉被。他觉得,上师的故事还没听完,以后得让阿默多说说——比如那只白狐怎么帮着辨毒,上师怎么用“天人合一”的手法编药篓,还有……上师教阿默练剑时,是不是也会像现在这样,边说边笑,让月光都跟着晃悠。
夜风拂过竹篱笆,带来远处的虫鸣,药圃里的七星草在露水的滋润下,悄悄舒展着叶片,像是在偷听他们的话。林辰低头看着叶片上的露水,突然觉得,这百草谷的日子,好像因为那些关于上师的故事,变得更有滋味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