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骨井的雪化得总带着股腥气。沈念蹲在井边的石缝旁,看着最后一块冰碴坠入黑暗,手里攥着半块拼合的玉佩——阿默爹与柳月娘的定情物,昨夜被他偷偷带出来,总觉得这冰凉的玉能镇住井里的邪祟。
“在发什么呆?”林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沉水剑鞘的轻响。他手里捧着个青瓷碗,里面盛着刚熬好的“驱邪汤”,当归和艾草的气息混着雪水的冷,在风里缠成一团。
沈念把玉佩揣进怀里,指尖沾着的井水冻得发麻:“林辰哥,你说影夫人会不会真的来?她要的母蛊……我们根本没有啊。”
林辰将汤碗递给他,青瓷的温度透过掌心漫上来:“喝了暖暖身子。影夫人要的不是母蛊,是藏在母蛊背后的东西。”他抬头看向蚀骨井的符文,锁灵针的金光比往日黯淡些,“或许和我有关。”
阿默正用归一剑清理井边的积雪,剑穗上的铜铃被风吹得轻响。听到这话,他抬眼看向林辰,剑刃的寒光映着对方的侧脸——林辰的左眉骨下有颗极淡的痣,像被墨点过,不细看几乎发现不了。这痣,他在一张旧画上见过。
“你想起什么了?”阿默的声音比平时低些,归一剑的剑尖在雪地上划出浅浅的痕,“关于你的身世。”
林辰的指尖在汤碗边缘顿了顿,热气模糊了他的眉眼:“我师傅临终前说,我不是孤儿。他给过我块木牌,上面刻着‘辰’字,说是我爹娘留的。”他从药箱里取出块发黑的木牌,边缘被摩挲得发亮,“这木牌的纹路,和蚀骨井的符文有些像。”
沈念凑过去看,木牌上的“辰”字笔画扭曲,倒像是由几个更小的符号拼起来的,像极了林辰哥药谱上画的草药根须。他突然想起影夫人的眼睛,那双浸在墨里似的眼,看到林辰时,似乎亮了亮。
暖房的炭盆烧得正旺,却驱不散林辰眉宇间的沉郁。他铺开那张从影阁人身上搜来的画——画上除了蚀骨井的符文,角落里还画着个模糊的人影,怀里抱着个婴儿,旁边写着行小字:“辰,藏于百草,待符破时归。”
“这字是影夫人的笔迹,”林辰的指尖划过“辰”字,“和她留在石洼村的字条如出一辙。”他抬头看向阿默,“你说,她会不会认识我爹娘?”
阿默的目光落在画中婴儿的襁褓上,那里绣着朵半开的玉兰花,花瓣上用金线绣着个“林”字:“我娘的梳妆盒里,有块绣着同样玉兰花的帕子,说是当年一位姓林的夫人送的。”
沈念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是上次在黑松林捡到的,影夫人掉落的半块玉佩,玉色与阿默的那半相似,背面刻着个“林”字。“这个!你们看!”
两块玉佩拼在一起,正好组成朵完整的玉兰花,“林”与“沈”二字相扣,像被月老牵了线。林辰的脸色变了:“这玉佩……是我师傅说的‘林家信物’,他说若遇刻‘沈’字的玉佩,便是故人。”
暖房外传来苏晴的声音,带着些微的惊:“林公子,阿默,镇上来了位老先生,说……说认识林公子的爹娘。”
来的是位穿藏青棉袍的老者,须发皆白,却精神矍铄,手里拄着根红木拐杖,杖头雕着朵玉兰花。他走进暖房时,目光第一时间落在林辰脸上,在那颗痣上顿了顿,突然老泪纵横:“小少爷,老奴可算找到你了!”
林辰愣住了,手里的木牌“啪”地掉在地上:“老丈认识我?”
老者捡起木牌,指尖抚过上面的“辰”字,声音发颤:“这是老夫人亲手刻的!您是镇国公府的遗孤,当年府里遭难,老夫人让我把您送到百草谷,托给隐世的药师抚养,说等风头过了就来接您……可她再也没来过……”
阿默的归一剑猛地出鞘,剑穗的铜铃急促作响:“镇国公府?十年前因‘通敌’被满门抄斩的林家?”
老者的脸色瞬间煞白,拐杖都有些握不稳:“是……是被冤枉的!老国公是被太子构陷的,他手里有太子私通外敌的证据,才被灭口!”他从袖中掏出个油布包,里面是卷泛黄的纸,“这是老国公临终前画的,说能证明清白,还说……说与蚀骨井的符文有关。”
林辰展开纸卷,上面画的竟是蚀骨井的剖面图,在符文深处标着个“密”字,旁边注着行小字:“辰儿亲启,母蛊护符,藏于玉兰花蕊。”
“母蛊护符?”沈念凑过去,指着画中的玉兰花,“和阿默哥娘的帕子一样!”
老者点头,目光落在林辰的玉佩上:“老夫人说,护符能解天下奇蛊,当年影阁的影夫人曾求老国公赐符,被拒后怀恨在心……她找您,怕是为了这个!”
影夫人的身影出现在暖房门口时,雪已经停了。她依旧蒙着白纱,手里的银罐在炭火映照下泛着冷光,罐口的铃铛却没响,像怕惊扰了什么。
“林辰,别来无恙。”影夫人的声音透过白纱传来,带着些微的哑,“十年不见,你倒长成像你父亲了。”
林辰握紧沉水剑,金线在腕间流转:“我娘……是不是还活着?”
影夫人轻笑一声,银罐晃了晃,里面传来蛊虫爬动的声:“你若交出护符,我便告诉你她的下落。否则,石洼村的牵机蛊,还有……”她的目光扫过沈念,“这孩子身上的‘同心蛊’,可就没解药了。”
沈念猛地低头看自己的手腕,那里竟不知何时多了个淡红色的印记,像朵小小的玉兰花:“我……我什么时候中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