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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4章 染坊的青蓝与未寄的家书(2 / 2)

林辰点头,镇煞佩在阳光下泛着柔光,他突然明白,那些未寄的家书、深埋的石灰、染缸里的执念,其实都是同一种东西——就像这青蓝色,看着沉静,却藏着最执拗的温暖,越陈越浓,越久越亮。

离开染坊时,日头已过正午,街角的老槐树下围了圈人,锣鼓声“咚咚锵”地响,混着孩童的笑闹,把秋老虎带来的燥意都冲散了些。林辰顺着声音走去,只见槐树下搭着个半人高的白布棚,棚前挂着盏褪色的红灯笼,一个穿灰布短打的老汉正蹲在地上摆弄皮影,他手边的木箱上刻着“魏记影戏”四个字,边角都磨得发亮。

“这不是魏老爹吗?”沈知意凑过去,“您不是说这月要去邻镇演出,咋还在这儿?”

魏老爹抬头,眼角的皱纹挤成朵菊花,手里的皮影“咔嗒”合在一起:“别提了,小孙女病了,走不开。本想让徒弟先去,那小子笨手笨脚的,昨儿练《长坂坡》,把赵云的枪头都弄折了,只好我留下再教教他。”他指了指布棚后,一个穿蓝布衫的青年正对着油灯比划皮影,动作生涩,皮影在布上的影子歪歪扭扭,像条蹦跶的泥鳅。

“这是您新收的徒弟?”林辰问。

“算是吧,”魏老爹叹口气,“这小子叫阿竹,老家遭了灾,来镇上投奔亲戚,没成想亲戚搬走了,身无分文的。我见他可怜,又说喜欢皮影,就留下他搭把手。”

阿竹听见说话,手里的皮影“啪”掉在地上,脸腾地红了,慌忙捡起来,皮影上的“赵云”脑袋歪在一边,更显滑稽。他讷讷地说:“魏老爹,我……我再试试。”

魏老爹摆摆手,从木箱里翻出个布包,层层打开,里面是副新做的皮影,驴皮雕的穆桂英,凤冠霞帔,翎子上的细穗都刻得根根分明。“你看这走线,”他捏着皮影的竹杆,手腕轻转,穆桂英的影子就在布上活了过来,扬鞭、转身、勒马,动作行云流水,“皮影戏讲究‘手随心动’,你心里想着她是个活脱脱的人,她才会有灵气。”

阿竹盯着布上的影子,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衣角,那衣角磨得发毛,还沾着点浆糊——早上糊皮影时蹭的。

正看着,布棚外一阵风似的跑进来个小姑娘,梳着双丫髻,红头绳在风里飘,手里举着串糖葫芦,嚷嚷着:“爷爷,囡囡好了!你看,王大夫说能来看皮影戏了!”她跑到魏老爹身边,才发现有外人,突然害羞起来,往爷爷身后躲,只露出双乌溜溜的眼睛,盯着林辰腰间的镇煞佩看。

这是魏老爹的小孙女魏囡囡,前两天染了风寒,脸还有点红。魏老爹笑着摸摸她的头,从木箱底层掏出个小布偶,是用皮影边角料做的小兔子,耳朵上还缀着点碎金箔:“早给你备着呢,看完《穆桂英挂帅》,咱就回家熬粥。”

囡囡接过布偶,突然指着阿竹手里的皮影:“哥哥的赵云没精神,不如让林哥哥试试?”她刚才听见沈知意叫林辰,便脆生生地跟着喊。

阿竹的脸更红了,把皮影递过来,声音细若蚊蚋:“您……您试试?”

林辰接过竹杆,指尖刚碰到,镇煞佩就微微发热。他定了定神,想起魏老爹说的“手随心动”,脑海里浮现出戏文里赵云的模样——白袍银枪,护着阿斗在乱军里杀出血路,枪尖挑着曹营的旗帜,马蹄踏过尘土飞扬。手腕转动间,布上的赵云竟真的活了,枪出如龙,马踏联营,影子掠过布棚边缘的红灯笼,仿佛带起片血色残阳。

“好!”围观的人喝彩,囡囡拍着小手跳,阿竹张着嘴,手里的竹杆都忘了动。

魏老爹眯着眼笑,嘴里却念叨:“臭小子,比我当年还灵。”他从木箱里翻出个泛黄的本子,“说起来,我这儿还有半阙词呢,是早年个看影戏的老先生留下的,说能配《穆桂英》,可惜他走得急,没写完。”

本子上的字迹清瘦,写着“枪挑滑车勇,裙钗胜儿郎。风卷旌旗动,_______”。空白处画着个小小的皮影,穆桂英勒马回头,眼神凌厉。

“这老先生是谁?”沈知意问。

“姓苏,当年是镇上的教书先生,”魏老爹回忆,“总爱带着壶酒来看戏,看完就往我这本子上写两句。后来他去了南方,说是找故人,临走前把本子给我,说‘等我回来,咱们把词填完’。这都二十年了,再没见过他。”

阿竹突然低声说:“我……我见过类似的字。”他从怀里掏出张揉得皱巴巴的纸,是张旧药方,边角都烂了,上面的字迹和本子上的如出一辙。“这是我老家药店的药方,去年灾荒时我娘病了,抓药时老大夫给的,说‘这方子是个南方来的苏先生留下的,治风寒特别灵’。”

林辰接过药方,镇煞佩烫得厉害,恍惚间,布上的皮影影子晃了晃,竟映出个穿长衫的老先生,正坐在油灯下写药方,旁边摆着本影戏词,纸上的笔尖悬着,像是在琢磨那半句词。

“苏先生在药方背面写了句话,”阿竹指着药方背面,那里有行小字,“‘桂英旗动时,应见故人来’。”

魏老爹猛地站起来,手里的穆桂英皮影差点掉地上:“这……这就是那半句的下文啊!”他把本子和药方并在一起,“风卷旌旗动,应见故人来!可不是嘛!穆桂英在战场上望见旗号动,就知道援军到了,可不就是等故人嘛!”

囡囡似懂非懂,举着兔子布偶说:“那苏爷爷会回来吗?”

魏老爹看着布上赵云的影子,又看看阿竹手里的药方,突然笑了:“说不定已经回来了。你看阿竹,带着苏先生的药方来学皮影,不就是把他的念想带回来了?”

阿竹把药方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贴身的兜里,又拿起赵云皮影,这次动作稳了些,布上的影子虽还有点晃,却比刚才英气了不少。魏老爹在一旁指点:“手腕再沉点,对,想象你就是赵云,怀里揣着阿斗,身后是千军万马,不能慌。”

日头偏西时,魏老爹要收摊,阿竹却拦住他:“老爹,我想把《长坂坡》再练一遍。”他捏着竹杆,眼神里的怯懦少了些,多了点魏老爹说的“灵气”。布上的赵云纵马扬枪,影子投在红灯笼上,像团跳动的火。

囡囡趴在爷爷耳边说:“我觉得阿竹哥哥以后能演好赵云。”

魏老爹笑着点头,给林辰和沈知意各塞了个皮影小玩意,是用边角料做的小老虎:“带回去当个念想,说不定哪天,你们也能遇到要等的人。”

离开时,阿竹还在练皮影,锣鼓声又响起来,这次的节奏稳多了。林辰摸着兜里的小老虎皮影,镇煞佩的温度慢慢降下来,像是完成了场无声的约定。沈知意举着自己的小老虎,对着阳光看:“你说,苏先生要是知道词填完了,会不会在哪个地方笑着呢?”

风穿过老槐树,把锣鼓声送出去老远,布棚上的红灯笼轻轻晃,穆桂英的影子在布上定格,仿佛真的在等故人来。林辰望着那片晃动的光影,突然觉得,这世间的缘分真像皮影戏,看似隔着层白布,其实心连着心,念想连着念想,哪怕隔了二十年、千里路,总有一天,影子会在某个时刻重合,把没说完的话、没填完的词,都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