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文学小说网 > 武侠修真 > 蚀灵玄途 > 第281章 老茶寮的茶汤与故交约

第281章 老茶寮的茶汤与故交约(2 / 2)

忘忧茶寮的茶香还在舌尖萦绕,林辰将镇煞佩用锦袋装好,放进书箱的夹层,玉佩的温润混着书页的油墨味,倒像是陈年线装书里夹着的檀木书签,透着沉静的古韵。沈知意抱着捆残破的书卷从城南旧书斋跑回来,书卷的纸页已经泛黄发脆,边缘被虫蛀得千疮百孔,其中一卷的封面上,用朱砂写着个“续”字,笔迹苍劲,却在末笔处微微颤抖,像是力有不逮。

“林兄,这书卷邪门得很!”沈知意把书卷往案几上一放,纸页簌簌作响,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批注,“是‘芸香斋’的顾老先生留下的。他前几日在书斋的藤椅上断了气,手里还攥着支狼毫笔,笔尖蘸着的墨汁在残卷上晕开个墨团,像未写完的句号。现在每天子夜,书斋的油灯总自己亮起,照在案头的《续史记》手稿上,有人透过窗纸看见,个白胡子老头的影子正伏在案前写字,走近了却只剩满地的墨渍,像谁把字写在了风里。”

他指着残卷里的夹页:“裱糊匠张师傅说,这是顾老先生花了三十年写的《续史记》。他年轻时是县里的秀才,与位叫沈砚秋的举人约定,要合写一部‘补正史之阙,录民间之遗’的史书,沈举人负责写前朝轶事,他负责补本朝见闻。后来沈举人被派去西域任职,临走前在书斋的楹柱上刻了‘待君续卷’,顾老先生就守着书斋,写了三十年,说‘哪天他从西域回来,要让他看见满架的书稿’。”

林辰拾起那卷带“续”字的残卷,指尖刚触到朱砂的笔触,镇煞佩突然透出淡淡的墨香,两块玉佩在书卷上方转出光晕,映出片摇曳的烛影——三十年前的芸香斋,烛火照着满架的书,顾老先生伏在案前,笔尖在纸上疾走,沈砚秋坐在对面的太师椅上,手里翻着本《西域图志》:“顾兄,这西域的民俗得记下来,正史里只说战事,没说百姓怎么过日子。”顾老先生头也不抬:“等你回来,咱们把这些都补上,让后人知道,史书不光有帝王将相,还有贩夫走卒。”

“是‘着史煞’。”云舒翻着《异闻札记》,书页间夹着片干枯的芸香草,正是书斋用来防蛀的那种,草叶上用蝇头小楷写着“史为镜,笔为刀,心为灯,传为火”,“读书人若对着述倾注毕生心血,魂魄会附在书稿上,顾老先生是没等到沈举人回来合卷,更没完成两人约定的‘全史’,才让残卷缠着魂。”

她指着札记里的批注:“纸为田,墨为耒,笔为犁,志为种。残卷有声,是未写完的春秋。”书斋方向飘来淡淡的松烟墨味,混着芸香的清苦,落在残卷的墨团上,竟让墨渍渐渐晕开,显露出“西域”二字,像是沈举人的笔迹。

正说着,巷口传来马蹄声,一辆马车停在芸香斋门口,车帘掀开,个穿青色官袍的中年男子走下来,手里捧着个紫檀木书箱,箱角的铜锁刻着“砚秋”二字。男子面容清癯,眉宇间带着风尘之色,看到沈知意怀里的残卷,突然驻足,声音发颤:“这是……顾先生的《续史记》?”

“您认识顾老先生?”林辰上前见礼。

男子拱手还礼,眼底泛起红丝:“在下沈知远,是沈砚秋的独子。先父十年前在西域病逝,临终前攥着半卷书稿,说‘欠顾先生的续篇,怕是还不上了’。他的遗物里有封未寄出的信,说‘芸香斋的楹柱该刻满字了,我带了西域的羊皮纸,能让书稿更耐存’,我这次来,就是替先父送纸,也了却他的心愿。”

沈知远打开书箱,里面果然放着叠泛黄的羊皮纸,每张纸上都贴着西域的植物标本——骆驼刺、沙枣花、苜蓿草,旁边用朱笔写着标注:“此草可治沙漠瘴气,西域百姓常以之为药”“沙枣花可酿蜜,味甘,能解旅途劳顿”。“先父在西域三十年,走遍了城郭村落,说这些‘小事’比战事更该被记住。”沈知远拿起张羊皮纸,上面有处烧焦的痕迹,“这是他当年遭遇战乱时,把书稿揣在怀里烧坏的,却始终没丢。”

镇煞佩的光晕突然变亮,案头的残卷自己翻开,停在“西域篇”的空白页,顾老先生的手稿笔迹与沈砚秋的批注在光晕中渐渐重合,墨色浓淡相宜,像是两人从未分开。

“去书斋看看。”林辰将残卷递给沈知远,“顾老先生的魂,在等这卷续完。”

芸香斋的门虚掩着,推门而入,墨香与芸香扑面而来,满架的书稿码得整整齐齐,从地面一直顶到房梁,每卷上都贴着顾老先生手写的标签:“农桑考”“百工记”“民俗录”。案头的油灯果然亮着,灯芯爆出的火星落在《续史记》手稿上,竟让空白页浮现出淡淡的字迹,是顾老先生的笔迹:“西域多风沙,百姓以胡杨木为屋,冬暖夏凉……”

沈知远突然指着楹柱:“先父刻的字!”

楹柱上的“待君续卷”四个字旁,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是顾老先生三十年里每天刻下的,记着“今日补写漕运故事”“明日访织锦艺人”,最新的一行是:“沈兄,西域的羊皮纸该到了吧?我把西域篇的格子打好了。”

案下的木箱里,藏着三十封未寄出的信,收信人都是“西域沈砚秋贤弟”,信封上的邮戳从“本县城隍庙”到“省城驿馆”,最后停留在“京城顺天府”,显然顾老先生一直在打听沈举人的消息。最底下的信里夹着张画,是顾老先生画的芸香斋,满架的书旁画了两个小人,一个伏案写字,一个站在旁边翻书,旁边题着“待君归,共续卷”。

油灯的火苗突然窜高,将沈知远带来的羊皮纸卷到案上,顾老先生的狼毫笔自己跳起来,蘸着墨在羊皮纸上写:“沈兄,你说的沙枣花蜜,我让药铺的李掌柜尝了,说‘甜中带润,确是好物’……”沈知远拿起另一支笔,顺着笔迹往下写:“先父说,他在于阗见过织毯的姑娘,用骆驼毛织出的星空图,比中原的云锦更灵动……”

烛影中,两个模糊的影子在案前相对而坐,一个写得疾,一个补得细,墨香在光晕中交织,竟分不清是今人的笔还是故人的魂。天快亮时,西域篇的手稿终于写完,最后一句是两人的笔迹合写的:“史者,记人记心,不独记事。”

残卷上的墨团突然散开,化作个完整的句号。

离开书斋时,沈知远将合卷的《续史记》放在最显眼的书架上,说要在这里守着,把先父和顾老先生未写完的篇章补完。“我带了西域的学生来,他们熟悉当地的故事,能把先父没来得及记的补上。”他指着书斋后院,“那里新栽了两棵胡杨,是从西域移来的,顾先生说过,胡杨能活三千年,让它陪着书稿,慢慢传下去。”

林辰摸着书箱里的镇煞佩,玉佩的墨香里混着芸香的清苦,仿佛还带着书斋的烛火气息,还有顾老先生与沈举人的笑声:“这页写完,该喝杯茶了……”星引剑的剑穗与玉佩相触,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在应和这跨越三十年的着史之约。

城南的晨雾里,芸香斋的油灯从此彻夜不熄,沈知远带着学生们整理书稿,白天走访民间,夜晚伏案疾书,说“要让顾先生和先父的灯,一直亮下去”。书斋的楹柱上,新刻了行字:“史无尽,笔不辍,薪火传,灯不灭。”而那些藏在书稿里、刻在楹柱上、写在信中的约定,哪怕隔了三十年,哪怕人各天涯,只要有人记得、有人续写,就会像芸香斋的灯火,永远照亮历史的角落,让每个被遗忘的名字、每个民间的故事,都能在书页里找到归宿,让“待君续卷”四个字,最终化作“薪火相传”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