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踏着晨雾北行,怀里的纸船被体温烘得温热,了尘和尚的日记边角微微卷起,却掩不住字里行间的暖意。行至第三日,山路渐宽,雾气却愈发浓重,白茫茫一片,连脚下的石阶都变得湿滑难行。他正想找处避雾的岩洞,耳畔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剑鸣——不是杀伐之气,而是剑身与剑穗相撞的轻响,带着种独特的韵律。
循声走去,雾中渐渐显露出一道纤细的身影。那人背对着他,站在一块突出的崖边,手里握着柄长剑,剑尖斜指地面,剑穗随着微风轻轻晃动,穗尾系着枚玉牌,在雾中闪着温润的光。林辰走近几步,看清那玉牌上的刻字时,心头猛地一跳——正是“云”字。
“云舒师姐?”
身影闻声转来,素白的裙摆在雾中如流云翻涌,正是青云观的云舒。她看到林辰时,眼底也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作浅笑:“林师弟?倒是巧,竟在此处相遇。”
她的剑已归鞘,剑穗上的“云”字玉牌轻轻垂着,与林辰记忆中那个在青云观练剑的少女重合——那时她总爱站在观星台的东侧,说那里的晨光最适合练“流风剑法”,剑穗上的玉牌会随着剑势划出银亮的弧线,像拖着一串碎云。
“师姐怎么会在此地?”林辰问道,目光落在她腰间的行囊上,鼓鼓囊囊的,像是装着重物。
云舒抬手拂去鬓边的雾珠,语气轻快:“奉观主之命,往北境送样东西。倒是你,不是说要去黑风岭查探星兽异动吗?怎么走到这寒川来了?”
林辰想起了尘和尚的话,指了指她的剑穗:“我遇见过静心禅院的了尘前辈,他说……有位带‘云’字玉牌的女修士,捡走了镇岳钟的另一半碎片。”
云舒闻言一怔,随即从行囊里取出个木盒,打开后,半块锈迹斑斑的铜片躺在其中,与林辰见过的那半块拼在一起,恰好是完整的“镇岳”二字。“原来另一半在你那里。”她轻叹一声,“去年路过镇岳寺遗址,见这碎片上缠着黑气,怕落入恶人之手,就收了起来。本想送到北境的铸器坊,看看能不能重铸,却没想到还有位守着碎片的前辈。”
两人并肩坐在崖边的青石上,雾气在他们周身流转,像层薄纱。云舒说起捡碎片的经过,语气渐渐沉了下去:“那时刚开春,镇岳寺周围的星兽格外暴躁,我循着戾气找到那里,只看到满地狼藉,还有这半块发烫的钟片。后来才从附近村民口中得知,二十年前的那场偷袭,除了武僧,还有不少村民为了护寺牺牲……”
林辰想起了尘和尚手腕的疤痕,轻声道:“了尘前辈还在寺里,带着两个孩子,守着剩下的碎片。”
“他还在?”云舒眼里闪过惊喜,随即又黯淡下来,“我以为……那场劫难后,镇岳寺的人都……”她顿了顿,从行囊里取出个布包,“这是我在北境收集的‘静心草’,据说能安神定气,你帮我带给前辈吧,或许对那两个孩子好。”
林辰接过布包,指尖触到包上绣着的流云纹,突然想起小时候的事——那时他刚入青云观,剑术总不得要领,云舒师姐就用这种流云纹的布给他缝了个剑囊,说“剑要顺着势走,像云一样,看似软,实则能绕开硬石”。
“师姐的流风剑法,想必更精进了。”林辰看着她的剑鞘,上面的云纹比当年更流畅。
云舒笑了笑,拔出剑来。雾中剑光一闪,却没有凌厉的气势,反而像一缕缕云丝在石上缠绕,剑穗上的玉牌碰撞出清脆的声响。她手腕轻转,剑光在雾中织出张薄网,网住的雾珠凝结成水滴,顺着剑穗滴落,竟在青石上拼出个“静”字。“这几年总觉得,剑不是越锋利越好。”她收剑回鞘,“就像这镇岳钟,当年靠威慑力镇住山岳,如今想来,真正该镇的是人心的戾气。”
林辰从怀里取出了尘和尚的日记,递给云舒:“前辈的心得,或许你更能懂。”
云舒翻开日记,指尖抚过泛黄的纸页,看到里面“剑招练到最后,该像给村民挑水那样自然”“师弟说我剑太硬,该学学后山的溪流,绕得过去,也冲得开”这些句子时,突然停住了。她抬眼看向林辰,雾中的眼眸亮晶晶的:“你还记得观里的老梅树吗?那年你练剑摔断了枝桠,怕观主责罚,还是我帮你瞒着的。”
当然记得。那时他才十岁,学剑心切,对着老梅树练“劈山式”,结果剑没劈中,反而撞断了最粗的那根枝。云舒师姐用流风剑法的巧劲,把断枝接回树上,还在伤口处缠了流云纹的布,后来那树竟真的活了,每年开花时,断过的地方反而开得最盛。
“师姐总说,剑是活的。”林辰望着雾中若隐若现的远山,“以前不懂,现在才明白,活的不是剑,是用剑的人心里的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