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金陵城郊,秋意已深,白霜染径。李祚对江宁府城的掌控如同无形的铁幕,隔绝了内外信息的流转。
远离尘嚣、扼守通往润州要道的清风驿,此刻正处于一种令人窒息的平静之下。然而这份平静暗流汹涌,空气中弥散着无形的硝烟气息。
驿站如同灰暗大地上一个不起眼的凸起物,土石垒成的矮墙斑驳,几座了望塔楼沉寂无声。驻扎在此的力量看似单薄——穿着延福行营兵丁号衣的士兵懒散地巡逻或在屋角烤着火,并无精兵强将模样。
但在这片并不宽敞的区域间,明暗哨卡错落分布,甚至在驿站后方溪流的几处浅滩下,都暗布着不易察觉的蒺藜和报警铃网。这份表面松懈下的森严,落入真正行家眼中,就是一张布满刺的罗网。
驿站西北方向,数里外的一片起伏松林与灌木混杂地带。几个人影如同融入环境的保护色,静伏在厚厚的腐叶和被霜打蔫的枯草之中。
刀哥像一块沉默黝黑的石头,只有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透过枝叶缝隙,冷冷地盯着远方的驿站轮廓。
他粗糙的手指在地形草图标记清晰的《金陵东郊水系古图》边缘缓缓摩挲,图中标注的古代水路小部分与眼前地理相符,是他整合旧档推测出的潜在渗入点,但精细过哨点位置只能靠人眼去钉。
一把宽厚、带有无数劈砍旧痕的长柄重刀紧贴他身侧,散发着毫不掩饰的凶悍气息。
“那边,了望塔延伸气孔档位。七点方向有交叠视差盲点……没错,跟推测的吻合。” 清冷如碎冰的声音在刀哥左侧低响。
霍元离半眯着眼,如同精准的刻度尺,正通过一支磨得异常光亮的单筒镜进行观察记录。这还是前些日子在冯继升那里借来的。
她的身姿挺直,一柄无华无鞘、剑身微泛玄青的长剑搁于膝上,鞘中暗藏薄刃干扰镜片。
趴伏在另一侧、身材异常精悍的青年李河清则微微调整了几步放置在地上的精致机括竹尺,俯下身,在牛皮纸册子上一行行记录着驿站范围内不同时辰点名楼台含角与远近地貌的数据,半刻未停。
“戌时月光偏轴角度有偏移,西侧暗哨兵宿房有异动……或是在等打水换班的空档?” 李河清低语补充没声调的推论。
“再等一下……” 一个略带沙哑磁性的声音插入。一身蓝布劲装的钱弘锐斜倚着一棵半枯的老樟树,手中一柄洞箫温润带响一丝竹漏风声,但他左手虚放在靴边暗带的长剑上打磨管口方向。
他的目光没有直视前方,而是锁定五十步外上下坡起伏的三两鸟雀和随风轻曳的枯黄矮草程度变化:他凭借不凡的耳力分辨人的踏步声。
“长距离夜鸟被惊飞两次,偏东南风入口可能有潜伏者逼近。” 他的眉峰微锁,一丝紧迫的气息弥散开。洞箫轻轻向左侧转动——这是示警暗号。
“点上风!隐蔽!” 刀哥反应快如电闪,猛地低吼一声!同时反手抄起重刀压低身形!整个队伍瞬间如石沉大海,气息消失无踪!
就在他们伏低消匿的瞬间!
“咻!咻!咻!”
数点锐利的乌光带着令人牙酸的破空声,如同索命的毒蜂,精准无比地从他们先前潜伏的松针密布区后方猛然射至!
目标赫然是霍元离的西洋镜和她用于指画路线的位置探木签!
好阴狠!看似随意试探,实则直取侦察核心!
嘭!嘭!碎石四溅,枯叶被打得粉碎!钉在树干上的并非寻常暗器,而是三菱形倒刺并有强腐蚀性的墨色钢棱!毒液滋起腥涩白烟!若是刚才还在原地潜伏观察,后果不堪设想!
几乎是暗器破空声于密林枝叶间消失的同时!
几道如鬼魅般迅疾的身影陡然从灌木、断崖和巨石背后掠出!刀哥等人位于山顶小丘残坡凹口,抬眼便是清晰的三人包围阵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