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花阴玉宇楼深处,一间僻静的斗室内,惊轲独自凭窗而立。
窗外是江宁府的万家灯火,映在他漆黑的眸子里,却点不亮丝毫暖意。
他如今的身量比初至此时拔高了不少,少年的轮廓渐褪,染上了属于乱世的硬朗与风霜。
只是那份风霜之下,并非少年应有的朝气,而是一种近乎死水的沉寂。
将近一年了。从那个光怪陆离的现代世界魂坠于此,刀光剑影、阴谋诡谲、生死离别……见过的死人比前世在荧幕上见过的还多。
血液的腥气似乎已渗入骨缝,夜晚的寂静里,常能听见亡魂的呜咽。那个属于另一个世界的灵魂,已被此间的残酷磨得麻木,唯有胸腔中一点不灭的执念,如同灰烬中仅存的火星,支撑着他未曾倒下——除掉秀金楼,救人。
可如今,面对李祚盘根错节的势力、深不可测的秀金楼、以及朝堂之上波谲云诡的暗流,这火星微弱得仿佛随时会熄灭。他揉了揉眉心,难得的,一丝属于十六岁少年的迷茫与疲惫爬上心头。破局之点,究竟在何处?
“咚咚咚。”
轻轻的叩门声打断了他的沉思。
“进。”惊轲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门被推开,进来的不是寻常手下,而是负责外围警戒的林清,他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惊喜与急切的神情:“少东家,门外……来了两个人,指名要见您!他们说……是从清河和文津馆来的故人。”
“清河?文津馆?”惊轲麻木的眼神波动了一下。这两个地名,勾起了他一些尚未被血污完全覆盖的记忆。
不及细问,院中已传来一阵清朗又带着几分戏谑的笑语:“好你个惊轲!这才多久不见,就躲在这温柔乡里当起缩头乌龟了?还得让姑奶奶我千里迢迢打上门来!”
话音未落,一道身影如燕雀般轻灵地掠入院中。来人一身风尘仆仆的劲装,勾勒出矫健的身姿,马尾高束,眉眼飞扬,嘴角噙着标志性的、仿佛永远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调皮笑容。正是清河的游侠,魏神。
“魏姑娘?”惊轲微微一怔,确是故人。妙善洲并肩作战、生死与共的情景恍如昨日。
紧接着,另一个身影略显笨拙却又急切地跟了进来。此人年纪稍长,头发有些乱糟糟的,眼神却异常明亮,一见到惊轲,立刻激动地拱手:“惊轲少侠!这都是魏姑娘的意思,冯某并没有捉弄少侠的意思,冯某……冯某还带来了师门援助!”
惊轲看着眼前二人,死水般的心境终于荡开一圈涟漪。他快步走出房门,目光扫过二人,最终落在冯继升身上:“冯兄,你这段时间不见踪影,原来是去接应同门师兄弟的,容将军好计谋,自己人都瞒着!”
“正是!”冯继升用力点头,脸上因兴奋而泛红,“我等在归来途中看到九流门遇袭,魏姑娘认出来后我立刻命精锐弟子,并携‘破军’、‘矩木’等机关兽十五具帮忙解围,并未恋战!如今人与机关皆已秘藏于城外山中,只待少侠一声令下!”
机关兽!而且还是十五具!惊轲的心脏猛地一跳!墨山道的机关术闻名天下,其机关兽战力非凡,在特定场合下足以扭转战局!这无疑是雪中送炭,是一股他急需的、强大的、出其不意的力量!
魏神抱着胳膊,笑嘻嘻地补充道:“可不是嘛!山门里正好撞见这书呆子带着一堆铁木疙瘩出门,本姑娘闲着也是闲着,就顺便给他当当保镖咯!怎么样,我的少东家,这份‘薄礼’,可还入得了您的法眼?”她话语虽调侃,但眼神深处却透着关切与认真。
一股久违的、近乎陌生的暖流悄然划过惊轲冰封的心湖。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郑重地对二人抱拳:“魏姑娘,冯兄,还有墨山道,此番恩情,惊轲……铭记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