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觉悟(2 / 2)

“就在今夜,金陵城内,八名秀金楼羽林部精锐,正欲将此物带入皇城。”惊轲目光如炬,直视李煜,“国主以为,他们欲将此毒,用于何人?”

殿内落针可闻,唯有烛火噼啪作响,将李煜变幻不定的脸色映照得明暗交替。

“不……不可能……”李煜下意识地否认,声音却虚弱无力,“我何错之有?为何要这般对我!我明明,把所有他交代的事都做好了……”他像是在问惊轲,又更像是在说服自己。他这国主做得有名无实,早已是李祚掌中傀儡,一枚听话的棋子。

“正因为国主言听计从。”惊轲的话语尖锐如刀,剖开残酷的真相,“一枚用旧了、或许会生出自己想法、甚至可能被他人利用的棋子。对于下棋的人而言,换一枚更听话、或者直接清盘,岂不更干净利落?‘朝升暮落’,无声无息,全了皇家体面,也绝了所有后患。国主精通诗词,当知‘流水落花春去也’,有时,去的不仅仅是春天。国主能坐上这个位子,定然是有自己的能力,唐钱策惊轲见识过了,只是这次,轮到国主自忧了。”

李煜踉跄一步,跌坐在琴凳上,手指无意识地划过琴弦,发出一声哀婉的颤音。惊轲的话,字字句句如同重锤,敲碎了他最后一丝自欺欺人的幻想。原来,这一切早已铺垫好了他的“自然”结局。

一种彻骨的寒意,从脊椎一路蔓延至头顶。他不是不知道李祚的野心和手段,只是从未想过,这把刀最终会如此毫不留情地悬于自己项上。

他抬起头,看向惊轲,眼中充满了被抛弃的悲凉和恐惧:“……即便如此,我又能如何?李祚势大,秀金楼高手如云,羽林部不过其爪牙之一……我困守这宫中,如同牢笼金雀,生死皆由他人,又能做什么?”言语间,已不自觉地从“朕”换成了“我”。

惊轲向前一步,声音放缓了几分,却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独木难支,众擎易举。李祚与秀金楼倒行逆施,视人命如草芥,视江山为私产,仇家遍地,亦非铁板一块。国主虽暂困于此,然名分大义仍在,若能暗中援手,提供消息,便是莫大助力。惊轲与一众江湖同道,愿做那斩断黑手之刀。”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案上的词稿,语气更加深沉:“惊轲一介武夫,亦知国主词中之痛。若江山彻底易主,落入李祚之手,恐非天下百姓之福。届时,国主纵使想为百姓谋条生路,恐怕也是难上加难。李祚想要做的事,国主不会不知,惊轲早在清河荧渊就见识过了。”

李煜浑身一震。惊轲的话,不仅点明了他的生死危机,更触动了他内心最深处的忧虑。

他沉默了很久,殿内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声。挣扎、恐惧、不甘、还有一丝被点燃的微弱希望,在他脸上交织。最终,他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又像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缓缓抬起头,眼中虽仍有惧意,却多了一丝决绝。

“……你们,需要我做什么?哪怕是这禁军,也不归我所管,况且,你今日进皇宫,恐怕也是他故意为之。”他的声音干涩沙哑。

惊轲知道,他口头答应了。但这承诺如同风中残烛,微弱且随时可能熄灭。不过,这已是今夜所能得到的最好结果。

“我知道,李祚故意放我进来的,羽林部的消息也是故意放出来的,那几个羽林部的不过是赴死鬼罢了,国主的命运,一开始就已经定下了,若是今日皇宫内朝升暮落毒发作,导致国主身死,那李祚,也就有了借口对江宁府的江湖草莽大开杀戒,师出有名。”

惊轲不再多言,拱手一礼:“夜色已深,具体事宜,惊轲会再来的,告辞。国主……保重。”

说罢,他身形一闪,已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融入殿外的夜色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殿内,又只剩下李煜一人。他独自对着那瓶名为“朝升暮落”的毒药,坐了许久许久。案上的烛火跳跃着,将他孤独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投射在冰冷华丽的地砖上。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