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中,死寂取代了疯狂的厮杀。清冷的月华无声流淌,照亮满地狼藉、倾覆的案几、破碎的杯盏,以及那斑斑点点的、尚未干涸的暗红血迹。
瘫倒在地的三更天弟子们,陆续从剧烈的头痛和神魂撕裂般的痛苦中挣扎着清醒过来。眼中的猩红凶光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短暂的茫然,随即被更深的惊骇与恐惧吞噬。
他们看到了自己手中依旧紧握的、沾满温热鲜血的双刀。 他们看到了彼此身上激烈打斗留下的痕迹。 他们看到了周围被刀气撕裂的锦缎、斩断的梁柱。 最终,他们的目光,齐齐聚焦在了庭院中央,那个拄着冷香枪、勉强站立的身影之上。
玄衣早已被鲜血浸透,颜色愈发暗沉,紧贴在他身上,勾勒出数道狰狞外翻的伤口轮廓。左臂、右肩、后背、腰间、小腿…处处可见深可见骨的刀伤,鲜血仍在汩汩渗出,顺着衣角滴落在地,在他脚下汇聚成一小滩触目惊心的暗红。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呼吸粗重而艰难,每一次吸气都牵动着满身的伤口,带来钻心的疼痛。唯有那双透过面具的眼睛,依旧深邃,却盛满了难以言喻的沉重与…悲伤。
空气仿佛凝固了。白泽第一个完全清醒,他看了看自己染血的双手,又看了看惊轲那身几乎被鲜血泡透的衣衫,最后目光落在自己方才脱手落地的双刀上,那上面还沾着惊轲的血。他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不是疼痛,而是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与绝望。
“掌令…是我们…”他声音干涩嘶哑,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泪。
江月宫、凌黎诺、花青夜、泠点…所有人都明白了。方才那场疯狂围攻,那刀刀致命的杀招,并非梦境,而是他们亲手所为!他们差点…差点就杀死了惊轲!
“掌令——!”
不知是谁先带的头,所有恢复清醒的三更天弟子,无论伤势轻重,竟都挣扎着爬起,然后朝着惊轲的方向,踉跄着、无比艰难地,深深拜伏下去!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属下罪该万死!请掌令责罚!”白泽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自责。 “掌令!我们…我们…”江月宫哽咽难言,肩膀剧烈耸动。 “我等竟对掌令兵刃相向…百死莫赎!”凌黎诺死死咬着牙,指甲抠进地砖缝隙。
惊轲看着眼前拜倒一片的年轻弟子,看着他们因极度自责而颤抖的背影,心中那股沉甸甸的悲哀几乎要满溢出来。他强忍着剧痛,缓缓抬起一只手,声音嘶哑却异常平静: “起来…不怪你们。”
他的话并未带来多少安慰。众人依旧伏地不起,无声的哭泣和压抑的抽泣在死寂的庭院中弥漫。
惊轲沉默了片刻,看着他们,眼中悲伤更浓。他深吸一口气,那动作牵动了胸口的伤,让他闷哼一声,嘴角又溢出一缕血丝。他缓缓开口,说出那个更残酷的事实: “我用的针法…只能暂时压制你们体内的蛊毒…治标不治本。要不了多久…你们…还会变成刚才那样…”
这句话如同最终的审判,瞬间击垮了所有人心中最后的侥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