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的空气仿佛在刹那间被抽空!紧绷、猜疑、冰冷的敌意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那些原本还在大块吃肉、大口喝酒的契丹大将们,纷纷放下了手中的食物和美酒,手已经悄然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耶律璟的咀嚼动作也停了下来,鹰目中寒光闪动,冷冷地俯视着这一幕。萧思温的眼皮完全抬起,精明的目光在“黎中兑”和其惶恐的“侍女”之间来回审视,像在掂量一块玉石的成色。
“哼!说是拜会汗王,共商大事,背地里竟迫不及待放飞信鸽?”一名契丹大将忍不住冷哼出声,带着浓浓的嘲讽和不信任。
“使者大人,”接应使步步紧逼,捏着信筒的手指几乎要将竹筒捏爆,“这封信——在未奉汗王命之前——是谁允你外传?又是传送何处?内容为何?!”
最后一问,如同惊雷!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汇聚到黎中兑身上!压力如山!
然而,黎中兑并未像众人想象的那般汗流浃背,反而是不动如山。
“噗通!”
身后,那一直扮演着卑微侍女角色的白芍黎像是被巨大的恐惧彻底压垮!她浑身剧颤,猛地跪倒在地!脸色白得像死人,嘴唇都在哆嗦!眼中充满了惊惧和……一种被揭穿后的巨大慌乱!
“不…不关使者大人的事!是奴婢!是奴婢的错!”白芍黎的声音带着破碎的哭腔,带着无边的恐惧,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羊毛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是奴婢…奴婢前日思念家乡心切…又…又见大人病体沉重…恐家中担忧……才……才斗胆模仿大人笔迹……写了一份平安信报与家中!那信鸽……便是奴婢偷放出去的!奴婢罪该万死!奴婢死不足惜!求陛下!求使者明鉴!大人全然不知情啊!!”她一边哭诉,一边再次重重叩首,身体抖如筛糠,撕心裂肺,情真意切至极。
黎中兑此刻适时地猛地站起!因惊怒和“病弱”牵动,身影还微微晃了一下,显示出内心的剧烈波动。他脸色极其难看,带着一种被愚弄、被牵连的震怒和羞愤,指着跪伏在地的白芍黎,声音因激动而拔高了几度,更显嘶哑:“你……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瞒着本官行事?!坏我邦交大事?!”
戏,要做足!
“啪!”清亮地把掌声响起,仿佛在诉说着黎中兑的怒火,“孱弱”的身子还微微晃动了一下。
田英转向耶律璟和萧思温,脸上充满了愤懑难平又带着几分无奈病容的神色,深深一揖:“陛下!萧相!此婢无知,思乡心切,竟私下模仿拙笔,妄传家书!实乃下官御下不严之过!然其本心确非泄露军国!信件内容,陛下可当场查验!但凡有一字牵扯军国机密,下官…下官与这贱婢,甘愿领死!”声音里带着一种世家子弟被羞辱后的极端强硬,以及一丝因身体不支而流露的虚弱喘息。
接应使死死盯着黎中兑那苍白却强撑着气势的脸庞,又看看地上抖得可怜的侍女,眼神变换不定。耶律璟没有说话,只是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萧思温则微微倾身,对耶律璟低声而清晰地禀报道:“那信纸已被火盆烤干,墨迹清晰。内容确系汉字家书,言词温和,只报了使者平安抵达,身体微恙,嘱家中勿念,并未涉半个军国字眼。”他用最简洁的话语道出了最关键的事实验证结果。
此言一出,帐中紧绷的气氛仿佛无形被刺破了一道缝隙。
契丹大将们按在刀柄上的手稍稍松了些,但眼中的疑虑并未完全散去。毕竟,侍女偷放家书之举实在可疑。
接应使的脸色也并未完全缓和。他缓缓踱步到跪伏在地、似乎已被恐惧击垮的白芍黎面前,居高临下,眼神锐利如刀,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充满压迫感:“即便家书无瑕……此间行事,私传讯息,已是僭越!”
他俯下身,靠近白芍黎颤抖的耳畔,声音冷得像冰渣:“记住,这是我大辽的营帐!一草一木,一飞鸟一走兽……皆属汗王!”
他粗糙的手指倏地伸出,一把捏住了白芍黎纤细的、因恐惧而微微屈起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她痛哼一声,被迫抬起了沾满泪痕和毯纤维的惨白脸庞。
接应使盯着这张充满东方女子娟秀却写满惊惶与痛楚的脸,一字一句地,用清晰的汉话再次警告:“此间行事,再有一次,无论是你……还是你侍奉的大人……”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冰冷的目光扫过一旁同样面色发白、身体紧绷的“黎中兑”,再缓缓转回白芍黎因剧痛和恐惧而泫然欲泣的眼眸,嘴角扯出一个毫无温度、近乎狰狞的冷笑:“我族有句话——野狐叼了肉,无论叼往哪个山头……总逃不过……苍鹰的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