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传你们的这段口诀,不求一次到位,只在‘养’与‘清’。每日行功,导引这股清凉之意,循督脉而上,如同清泉涤荡山涧,将那忘川绝响的戾气缓缓化去,固本培元,宁心安神。切记,不可操之过急,否则易引气逆冲。” 他收回手指,示意子夜自行运功巩固。
子夜河朔缓缓睁开眼,长舒一口气,眼中那因连番血战和心法反噬带来的赤红与暴戾之色,似乎真的消退了一丝,多了一分难得的清明。他朝惊轲微微颔首,虽未言语,感激之意尽在不言中。
“多谢掌令!此法实在是妙!” 临琛琛咧了咧嘴,试着按惊轲所授运转内息,立刻感觉胸口那股时常翻腾的烦躁灼痛感减轻了不少,不由得精神一振。
惊轲摆摆手,拿起旁边一个粗陶碗喝了口水:“谢什么,都是自家兄弟。把伤养好,把心稳住,比什么都强。后面的硬仗,还得靠你们手里的双刀,在说了,这个法子,还是我从梨园弟子的谱子里悟出来的。” 他目光扫过医庐内或躺或坐、正在接受青溪弟子医治的伤员,溯清离霜正细心地为一名天泉弟子换药,诲谊则在捣着药臼里的干菊和薄荷叶,空气中弥漫着更浓郁的清凉香气。
惊轲站起身,走到窗边。窗外,夕阳的余晖给这片废墟镀上了一层暖金色,暂时掩盖了战争的创伤。他望向西北方——那是雾隐林的方向。眼神沉静,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
雾隐林北,暮色彻底吞噬了天光,雾隐林深处,却亮起了星星点点、比往日密集数倍的火把光芒。阴冷的湿气混合着松脂燃烧的烟味、金属的锈味,还有一种浓烈到刺鼻的……桐油与硫磺的气息。
这里的地形如同一个巨大的天然漏斗,三面环山,只有一条狭窄的谷道通向外界,易守难攻。此刻,这片被密林笼罩的山坳,已被改造成一座巨大的、充满死亡气息的军营。
简易的木屋、帐篷密密麻麻,一直延伸到山林的阴影深处,容纳着超过五百名神情冷峻、眼神麻木的精锐。他们身着不同服饰的劲装,或擦拭着锋利的唐横刀,或沉默地检查着保养精良的劲弩,或在同伴的帮助下披挂上特制的、要害部位镶嵌铁片的皮甲。
更令人心惊的是山谷中央那片被特意清理出来的巨大空地。上面堆叠的,不是粮草辎重,而是成百上千口用厚实油布严密遮盖的长条形木箱!箱体沉重,棱角分明。一些箱子敞开着,露出里面码放整齐、闪烁着幽冷金属光泽的——神臂弩! 粗大的弩弦紧绷,三棱透甲箭镞在火把下泛着死亡的寒光。另一些箱子更大,油布缝隙间隐约可见粗壮的铁管轮廓和引线的痕迹,那是令人闻之色变的火器——猛火油柜和震天雷!
空气中弥漫的桐油味,正是有人在用毛刷仔细地、一遍遍涂抹着这些火器的关键部件和引线,确保它们能在最需要的时刻被瞬间点燃、引爆!
几处高耸的了望塔上,摇铃使披着斗篷,如同栖息在枯树上的夜枭,冰冷的目光穿透黑暗,扫视着唯一那条通向山谷的、幽深死寂的谷道。他们腰间的银铃,在夜风中纹丝不动,仿佛在积蓄着最终时刻那催魂夺魄的力量。
一个身着玄铁鳞甲、面覆狰狞鬼面具的高大身影,伫立在一处高坡之上,俯瞰着脚下这片由钢铁、火药、死士构筑的死亡陷阱。他的声音透过面具,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冰冷回响,在寂静的山谷中清晰可闻,传入每一个秀金楼死士的耳中:
“猎物……快到了。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此役,务必将惊轲及其党羽……彻底抹去!让江湖,让开封府,让所有人记住,得罪秀金楼的下场——唯有,灰飞烟灭!”
暗流涌动,药香弥漫,而刀丛,已森然林立,只待那最终碰撞的时刻,溅起漫天血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