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寒风吹过武功城的城楼,卷起地上的枯叶,发出 “簌簌” 的声响。城门在颠簸的马蹄声中缓缓开启,沉重的木门与门轴摩擦,发出 “咯吱咯吱” 的异响,像是不堪重负的呻吟。马腾率领三万残军,在奔波了整整一夜后,总算摆脱了郭汜的追击,狼狈地涌入城内。
士兵们个个衣衫褴褛,甲胄上沾着干涸的暗红血迹与厚厚的尘土,有的甲片已经变形甚至脱落,露出里面磨破的粗布衣衫;有的士兵拄着断裂的长枪当拐杖,一瘸一拐地挪动,裤腿上还沾着泥点与血渍;有的互相搀扶着,脸色蜡黄,嘴唇干裂,眼中满是疲惫;连战马都喘着粗气,鼻翼扩张,嘴角挂着白色的泡沫,马蹄踏在青石板路上,步伐虚浮。整个队伍透着一股溃败后的颓丧,与几日前东征时旌旗招展、意气风发的模样判若两人。
进城后,马腾便下令在城主府附近的空地上扎营。中军大帐匆匆搭起,灰色的帆布上还沾着路上的泥点与草屑,四角用粗绳固定在木桩上,被风吹得微微晃动。帐内只摆着一张破旧的榆木案几,桌面布满划痕,还有几道深色的污渍,旁边放着四把缺了腿的木椅,用石块垫着才勉强平稳。马腾跌坐在主位的椅子上,身体重重靠向椅背,大口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像是要把肺里的空气都吐出来。他的脸色难看到了极致 —— 原本红润的面色此刻变得蜡黄,眼下泛着浓重的乌青,眼底满是血丝,连平日里梳理得一丝不苟的胡须都乱糟糟的,沾着些许尘土与草屑,整个人透着一股心力交瘁的颓败。
马超、庞德、马岱三人围站在案几旁,神色同样凝重。马超的白袍早已被鲜血与尘土染成灰褐色,肩头的伤口刚用粗布草草包扎,暗红的血迹正透过布条缓缓渗出,在衣料上晕开一片;他微微垂着肩,左手下意识地按在伤口处,指尖因用力而泛白,眼中满是疲惫与不甘。庞德手持长刀,刀鞘上的铜饰早已失去光泽,刀身的血迹虽已用布擦拭,却仍能看到刀刃上深浅不一的缺口,那是昨日厮杀留下的痕迹;他站得笔直,却难掩眼底的倦意,眉头紧紧皱着,似在思索战局。马岱则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剑柄,剑穗上的丝线已断了几根,随风轻轻晃动;他的脸色苍白,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脸上满是焦虑,时不时抬头看向马腾,似有话要说,却又迟迟未开口。
“这一切太不对劲了。” 庞德率先打破沉默,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沉重,像被寒风吹过般沙哑,目光扫过帐内三人,最后落在马腾身上,“长平观的守军数量至少有五万,城墙上的弩机与滚石数量,远不止陈宇说的两万守军能配备;郭汜本应被曹操牵制在长安,却突然率领五万精锐出现在长平观,这其中定有问题。是陈宇对长平观的军情判断失误,还是…… 曹操那边根本没有按计划袭击长安?”
马岱听到 “曹操” 二字,猛地抬起头,语气带着几分慌乱,声音微微颤抖:“不管是哪种情况,咱们现在都已陷入绝境,七万大军只剩三万,粮草、辎重全丢在长平观,连兵器都损失了大半,有的士兵甚至只能拿着断刀作战。接下来该怎么办?若郭汜率军追来,以咱们现在的兵力,怕是守不住武功城。”
马腾的手指紧紧攥着案几的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连指关节都微微凸起。他阴沉着脸,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语气中满是怒火与不甘,声音带着几分嘶哑:“无论是陈宇判断失误,还是曹操未出兵,这一切都是陈宇一手操办的!联军此次大败,他必须负全责!若不是他信誓旦旦说守军不足两万,若不是他拍着胸脯保证曹操会牵制郭汜,咱们怎会倾全军之力攻城,陷入这般境地!”
“父亲,不如咱们退回陇西吧。” 马超上前一步,语气带着几分疲惫,像是连说话都要用尽全身力气,“现在粮草断绝,兵将皆受伤不轻,有的士兵已经两餐未食,再硬撑下去,不用郭汜来攻,咱们自己就先垮了。退回陇西,至少能守住马家的根基,日后再图报仇。”
庞德点了点头,附和道:“当下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行。只是郭汜野心勃勃,绝不会放咱们轻易返回陇西。若他率军追击,咱们不据城而守,在平原上与他的精锐铁骑交锋,定会被他全歼 —— 武功城虽小,城墙却也有两丈高,或许能拖延些时日,为咱们争取撤退的机会。”
马腾猛地一拳砸在案几上,“砰” 的一声闷响,案几上的陶碗被震得跳起,里面仅剩的一点清水洒在桌面上,顺着木纹缓缓流淌。手上传来的剧痛让他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他深吸一口气,胸口剧烈起伏,语气逐渐冷静下来,眼中闪过一丝算计,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咱们大败的消息,不出三日定会传到韩遂、陈宇耳中。韩遂与陈宇虽说和咱们联军,却各怀鬼胎,两人手握粮草,各自麾下还有一万兵马,他们怎会甘心让咱们安然退回陇西?说不定还会在半路上设伏,吞并咱们的残兵。”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三人,继续说道:“如今只能先拒守武功城,再给韩遂、陈宇那边谎报军情,就说咱们虽遇郭汜突袭,却只是小败,损失不足俩万,如今仍有五万大军暂据武功城,并未放弃东征,只等曹操袭击长安后方,便再次出兵。这样一来,既能稳住他们,不让他们起疑心,又能催促陈宇尽快联系曹操,还能让韩遂不得不运送粮草过来,他若不送,便是违抗联军号令,日后论功行赏,他便无理由争抢。”
“咱们还要继续东征?” 马超满脸疑惑,不解地看着马腾,眼中满是诧异,以现在的兵力,别说东征,就连守住武功城都难。
庞德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连忙上前一步,轻声解释道:“孟起,这是将军的缓兵之计。咱们现在根本无力再东征,可若是贸然退兵,韩遂定会以‘联军未胜’为由扣下粮草,陈宇也可能率军阻拦咱们退回陇西 —— 只有装作仍要东征,才能让他们放松警惕,将粮草送来。等有了粮草,咱们再以‘兵力不足,需回陇西征兵’为由撤退,到时候他们便无话可说,咱们退与进,才有选择的余地。”
马超恍然大悟,连忙躬身说道:“父亲英明!是孩儿思虑不周,未能看透其中关节。”
马腾摆了摆手,语气带着几分疲惫,像是连抬手的力气都快没了:“都先下去安排吧。让大军分三批轮流休息,第一批先去城内的粮仓找些存粮,哪怕是粗粮,也得让士兵们填肚子;第二批士兵修缮城楼、加固城墙,将城内的石块与木材搬到城墙上,做好防御工事;第三批负责巡逻,警惕郭汜大军追击。马岱,你亲自带一队精锐亲兵,明日一早便出发,去找韩遂、陈宇要粮,记住,一定要装作信心十足,说话要硬气,不能让他们看出咱们的窘境,若他们推脱,便以‘联军主帅’的名义施压。”
“喏!” 三人齐声应道,声音虽带着疲惫,却依旧坚定。他们转身快步走出大帐,帐帘被风吹得来回晃动,将外面的寒气卷了进来。帐内只剩下马腾一人,他望着帐外漆黑的夜色,月光透过帐帘的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影。他的眼中满是复杂,有对陈宇的愤怒,有对败局的不甘,更有对未来的担忧。他很清楚,这一步缓兵之计若是失败,马家经营多年的基业,怕是真的要万劫不复了。
与此同时,长平观的中军大帐内,灯火通明,烛火跳动着,将帐内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郭汜、张济、樊稠三人围坐在案几旁,案上摆着几碟小菜与一壶酒,菜已凉透,酒也只剩半壶,却无人有心思品尝。帐外传来士兵巡逻的脚步声,偶尔夹杂着战马的嘶鸣,衬得帐内愈发寂静。
“郭将军来得真是及时。” 张济率先开口,他端起酒杯,却没有喝,只是轻轻晃动着杯中剩余的酒液,酒液在杯壁上留下淡淡的痕迹。他的语气带着几分庆幸,却难掩眼底的后怕,“马腾那老狐狸第二天就倾全军进攻,城墙上的守军一度快撑不住了,若不是之前从汧县、陈仓撤回的两万守军及时支援,咱们怕是真的挡不住他的猛攻。还有那个陈宇,大战开始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之前说好要袭击马腾后方,断他粮草,却迟迟不出手,害得咱们损失了近两万兵马,城墙上的士兵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樊稠也皱着眉头,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击,发出 “笃笃” 的声响,语气带着几分不满,甚至有几分愤怒:“陈宇此人怕是有异心,之前与咱们在汧县、陈仓演戏时,就处处透着古怪,每次‘溃败’都恰到好处,像是故意保存实力;如今更是临阵脱逃,连消息都不传一个,以后怕是不能全信他。等收拾完马腾,咱们得亲自去找他问清楚,到底想干什么!”
郭汜却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像是早已看透一切。他端起酒杯,将杯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酒液顺着嘴角流下,滴在衣襟上,他却毫不在意,语气带着几分嘲讽:“非也。陈宇消失并非有异心,他早派人给李儒先生传信,说要迂回韩遂的粮道,断了马腾的后路 —— 这小子倒是会算计,想借咱们的手削弱马腾,自己再坐收渔利,等着捡现成的便宜。”
张济、樊稠两人闻言,顿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脸上的不满瞬间消散。张济笑着放下酒杯,语气带着几分释然:“原来如此!陈宇这小子还算识时务,知道跟着咱们才有好处,没敢真的背叛。不然等咱们收拾完马腾,接着就该收拾他了,到时候让他知道,背叛咱们的下场。”
“收拾他是必然的。” 郭汜端起酒壶,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酒液溅在杯外,他却毫不在意。眼中闪过一丝阴恻恻的光芒,语气带着几分狠厉:“就算他断了马腾的粮道,立下功劳,想要凉州牧的位置,也没那么容易。这凉州牧之位,给你们两位将军,也比给一个外人强 —— 你们跟着我出生入死,早该有自己的地盘。”
张济、樊稠两人顿时喜上眉梢,连忙起身拱手,动作幅度之大,险些碰倒案上的酒杯。他们的脸上满是激动,语气满是奉承:“多谢郭将军提携!若真能得到凉州牧之位,我二人定当全力辅佐将军,唯将军马首是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郭汜很享受两人的吹捧,摆了摆手,语气带着几分得意,像是掌控了全局:“好了,不必多礼。现在马腾虽退到武功城,却仍有两万多兵马,若是给他喘息的机会,日后必成大患。明日一早,长平观留下两万守军,守住咱们的后路;咱们率八万大军直取武功城 —— 等打下武功城,便一路西征,把陈宇、韩遂统统歼灭!到时候,整个凉州的土地与百姓,都是咱们的!”
“将军英明!” 张济、樊稠齐声应道,眼中满是兴奋与贪婪,仿佛已经看到了凉州的土地与财富。他们转身快步走出大帐,去安排明日的进军事宜,脚步轻快,与来时的凝重判若两人。
帐内只剩下郭汜一人,他走到挂在帐壁上的舆图前,手指在武功城、金城郡的位置轻轻滑动,指尖划过舆图上的河流与山脉,眼中的贪婪之色更甚,像是要将整个凉州都纳入掌控。他喃喃自语,声音低沉,带着几分得意:“陈宇啊陈宇,你以为借咱们的手除掉马腾,韩遂就能独占凉州?没那么容易。等收拾完马腾、韩遂,下一个就是你!这凉州,终究是我郭汜的!”
说罢,他猛地攥紧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连手臂上的青筋都微微凸起,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随后,他转身走出大帐,凛冽的寒风扑面而来,吹得他的衣袍猎猎作响。他对着帐外的亲兵下令,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传令下去,全军连夜休整,让炊事兵尽快准备食物,士兵们吃饱喝足后,明日天不亮便拔营,务必在午时前抵达武功城下!”
“喏!” 亲兵躬身应道,声音洪亮,转身快步去传达命令。长平观内瞬间忙碌起来,士兵们从帐篷内走出,有的去领取干粮,有的去喂养战马,有的则检查兵器与盔甲,火光从各个帐篷内透出,将整个营地照得灯火通明,直至深夜。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息,夹杂着马粪与草料的味道,预示着明日的大战。 两天后,武功城的东门外,尘土飞扬,遮天蔽日,将阳光都染成了土黄色。马蹄声震耳欲聋,像是沉闷的雷声,从远方缓缓逼近。郭汜率领八万大军兵临城下,黑色的军阵从城门一直延伸到远方的地平线,密密麻麻的士兵像蚂蚁般聚集,望不到尽头。郭汜身披黑色战甲,甲片上的纹路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他手持长枪,枪尖直指天空,立于军阵前方的高台上,目光锐利地扫过武功城的城墙,像是要将城墙看穿。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声音带着几分狠厉,透过亲兵的号角传遍全军:“马腾,今日便是你的死期!破城之后,鸡犬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