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内的血腥气,浓郁得几乎化不开。安王李玦断臂处的伤口已被侍卫草草包扎,但那剧烈的疼痛与失血,加上阴谋败露、大势已去的绝望,已让他面如金纸,蜷缩在地,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如同野兽般的呻吟,再无方才的癫狂气焰。
然而,此刻无人再去关注这个穷途末路的叛逆。所有的目光与心绪,都系于那倒在血泊之中的纤细身影——谷雨。
“谷雨!谷雨你撑住!”柳黛烟半跪在地,紧紧抱着谷雨,双手死死按住她背后那处致命的伤口,试图堵住那不断涌出的温热液体。她的凤袍前襟已被染得一片猩红,指尖颤抖,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滴落在谷雨苍白如纸的小脸上。
“太医!太医何在!”李越的咆哮声震彻殿宇,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惊惶。他方才一剑断臂的果决狠厉已然消失,看着柳黛烟怀中那气息微弱的侍女,看着柳黛烟那崩溃无助的模样,心中如同被巨石碾压。谷雨是为了救烟儿才……若她有事,烟儿该如何自处?
太医院令连同一众医术高明的太医,早已被传召候在殿外,闻声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看到殿内情形,皆是骇然失色,但也知此刻不是惊惧的时候,院令立刻上前,小心地检查谷雨的伤势。
匕首深入背心,伤及肺腑,血流不止……院令的脸色越来越沉,手指搭上谷雨的腕脉,更是心头一凉。气息已是游丝,脉象微弱几近于无!
“陛下……娘娘……”院令跪伏在地,声音发颤,“谷雨姑娘伤势极重,匕首伤及要害,失血过多,臣……臣只能尽力施针用药,吊住她一口气,但能否……能否撑过去,臣……实在不敢妄言!”
柳黛烟闻言,眼前一黑,几乎晕厥过去,被李越及时扶住。璎珞重伤未愈,如今谷雨又……这两个自小陪伴她、忠心耿耿的侍女,皆因她而险些丧命!这沉重的负罪感与悲痛,几乎要将她吞噬。
“救她!朕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必须救活她!”李越扶着柳黛烟,目光如炬地盯着太医令,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之威,“用最好的药,需要什么,尽管开口!若救不活……太医院,自行领罪!”
“臣……臣等必当竭尽全力!”太医令汗如雨下,连连叩首,立刻指挥其他太医,小心翼翼地将谷雨抬上临时准备的担架,以最平稳快速的方式送往太医院值房,进行全力救治。数名太医紧随而去,整个太医院的力量都被调动起来。
谷雨被送走,殿内凝滞的气氛却并未缓解。柳黛烟无力地靠在李越怀中,身体仍在微微发抖,目光空洞地望着地上那滩刺目的鲜血。李越紧紧拥着她,感受着她的脆弱与悲伤,心中怒火与杀意交织,却化作无声的抚慰,轻轻拍着她的背。
他的目光,随即如同冰锥般,刺向地上如同死狗般的李玦。
“将此逆贼,押入诏狱最深处的天牢!严加看管,没有朕的手谕,任何人不得接近!”李越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传朕旨意,安王府一干人等,全部收监,交由三司会同影卫,严加审讯!凡与逆党有牵连者,无论官职高低,身份贵贱,一律彻查,绝不姑息!”
“遵旨!”影卫统领与殿前侍卫齐声领命,上前如同拖死狗一般,将因失血和疼痛已然半昏迷的李玦拖了下去。那断臂留下的血痕,在光洁的金砖地面上,划出一道狰狞的轨迹,仿佛预示着这场波及朝野上下的清洗,将以何等酷烈的方式展开。
紫宸殿很快被宫人迅速清理干净,熏香驱散着血腥,但那股无形的肃杀与悲怆,却久久萦绕不散。
李越将柳黛烟送回了坤宁宫,亲自看着她服下安神汤,躺下歇息,又加派了人手护卫,这才返回紫宸殿,处理这惊天逆案所带来的滔天巨浪。
安王李玦谋逆之事,如同在滚沸的油锅中浇入一瓢冷水,瞬间在朝野炸开!谁都没想到,平日里那个只知风花雪月、寄情书画的闲散王爷,竟然是潜伏最深、手段最狠的幕后黑手!其罪行累累,罄竹难书:勾结贤太妃余孽、构陷忠良(德妃林家)、暗中资助萧夜扰乱南境、利用皇后身世散布流言、杀人灭口(赵四、苏文远、说书人)、乃至最后狗急跳墙,公然在紫宸殿上行刺皇后!
一桩桩,一件件,证据确凿,由影卫和三司联合呈报,铁证如山!
李越雷厉风行,以雷霆万钧之势,展开了彻底的清算。安王府被查抄,其门下清客、护卫、乃至遍布朝野的党羽,被一一揪出。诏狱之中,日夜不停地传来审讯拷问之声。与安王有过密往来的官员,无论文武,或罢黜,或流放,或下狱论死,一时间,朝堂之上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曾经与贤太妃、与李瑁有过关联,后又疑似与安王暗通款曲的势力,被连根拔起。这场持续了二十年的宫闱与朝堂的暗战,终于以安王李玦的彻底失败,画上了一个血色的句号。
在这腥风血雨之中,唯一让柳黛烟稍稍感到慰藉的,是太医院传来了好消息。在太医们不惜代价的救治下,用了无数珍藏的救命良药,谷雨奇迹般地挺过了最危险的三天,虽然依旧昏迷不醒,伤势极重,但脉象终于趋于平稳,有了生的希望。柳黛烟每日都要去太医院值房探望,亲自查看谷雨的情况,叮嘱太医用心照料。